马车在近前停下,车厢门打开,出来的人果然是周环。
周环款款走了过来,眼神在徐弘和周瑛中间一扫,随后从容朝着徐弘微笑点头,“七妹妹陪了徐公子也有一天了,我讨个嫌,不知能否借七妹妹一步说话?”
这话若是亲近的人打个趣,也未为不可,但周环说来,却分明带着一丝让人不舒服的恶意。
徐弘听了当然皱眉,正要上前纠正周环的措辞,却被周瑛一个眼神制止。周瑛笑道:“瞧六姐姐这话说得,咱们姐妹俩说个话,还要跟旁人请示不成?”
说罢,周瑛又转头对徐弘道:“今日有劳表哥送我回来。”
徐弘虽然担心,但也知道留下跟一个女人争吵无益,现在对于周瑛来说,最紧要的是调查清楚和亲的事,余者争风吃醋、含沙射影……在此时,都是末节。
先前素枝说了,怀疑周瑛被西突厥挑中,跟周环有关。这些年看下来,徐弘倒不怀疑周环对周瑛的恶意,但却不认为周环一介后宫女子,连开府都不曾,有何能耐左右朝堂之事?
所以徐弘也就干脆告了别,因着有周环在场,也不好深说,“那你小心些,我先告辞了。”
周瑛会意点头,“路上慢走。”
徐弘如何作想,周环当然不知道。但这一番默契在周环眼里,却俨然是徐弘被周瑛迷晕了头,周瑛随口一句话,徐弘都如奉纶音。周环攥紧了拳头,但想到周瑛即将远嫁塞外草原,注定跟徐弘劳燕分飞,终于一点点松开手指,唇边浮起一抹暗含恶意的笑来。
待周瑛目送徐弘离开,回过头时,正好不曾错过周环恶意满满的眼神。
周环甚至没费心遮掩,被周瑛发现后,索性直接道:“七妹妹,恭喜了。西突厥大使亲口点了七妹妹求亲,可见七妹妹美名远播,让远在塞外的西突厥可汗都心动了。这一去就是西突厥的阏氏,又有现成的儿子,不用操心后继无人。这般佳婿良人,真真让人羡慕。”
话中明白无误的恶意,让人想错认都错认不了。
周瑛却不见恼,反而笑了,“六姐姐若羡慕,只管自请和亲就是,说不定父皇见六姐姐心诚,又一心为我大陈和西突厥的邦交做贡献,实在高风亮节,一高兴就许了呢。”
周环煞有介事叹了口气,“我也想啊,可惜我是没有机会了。”见周瑛面露不解,周环才慢条斯理道,“父皇已经给我指了婚,虽然明旨不曾下,但这桩美事,我是没资格跟七妹妹争了。”
这个消息,着实让周瑛惊讶。
一直以来,周环对徐弘的心思就不曾遮掩过,如今周瑛远嫁塞外的事一旦成了,徐弘或许伤心低落上一段时间,但周环从不缺耐心,没了周瑛挡着,徐弘还不早晚是她囊中之物?
事实上,一看到周环的眼神,周瑛就知道周环跟此事脱不了关系。
但周环这般煞费苦心,放弃她的主场,转而插手她不熟的前朝,其中动机,固然是儿时两人的过节,但毕竟时过境迁,这几年中,徐弘才分明是周环耿耿于怀的原因。
可周环竟在这种眼看胜利在望的时候,选择了放手,这可着实不像周环的性格。
周环挥手示意跟着的宫女退下,周瑛想了想,也让素枝和白柳离开。
周环掩唇笑道:“很奇怪吗?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徐公子心有所属,又心志极坚,轻易不为外人所动,我可是亲自试了这许多年,都未曾打动那一颗似铁郎心。我虽不甘,但总算一朝得醒,及时收手止损,不正是明智之举吗?”
周瑛挑眉,看向周环的双眼,“我没有听错吧?六姐姐竟认输了?”
周环笑容一滞,终于撕下姐妹和睦的面纱,“我认输?”周环冷笑出声,“不过区区一个公府世子,我堂堂公主之尊,还真稀罕他不成?他所有的价值,不过是因为妹妹你而已。”
周瑛先是意外,转念一想,倒也觉得合理。
当年周环刚出入御书房时,分明对几位皇子伴读都无差别释放过善意。能伴读皇子的,都是聪慧机敏的高官权贵之子。其中身世比徐弘好的,学识比徐弘高的,也未必没有。但最后周环却淡了其他人,专攻徐弘一个。当时他们都还是小豆丁,男女之情自然是无稽之谈,非要说周环独独对徐弘下心思的原因,未必不是因为跟周瑛过不去,才专挑了被周瑛叫表兄的徐弘打擂台。
但不管初衷如何,下了这么多年心思,周环恐怕早就假戏真做了。周瑛不敢说自己擅观人心,但从周环不经意望向徐弘的眼神,也知道当中除了算计,未必没有几分真心。
周环被周瑛同情的眼神刺到,尖锐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我需要你的同情?你自个儿照照镜子吧,你才是最需要同情的那个!瞧瞧吧,好容易巴上的贵妃把你蹬了,一心恋慕你的徐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远嫁他人。”周环忽视掉心口隐隐的刺痛,对周瑛讽笑出声,“对了,还有大皇兄。你变着法儿帮他在父皇跟前增加筹码,你猜这一回西突厥求亲,他肯不肯站出来帮你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