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逝的伯父,根本不像传闻中所说,是什么软弱的人物,而是一条阴狠毒辣的大蛇。
“你的伯父并不像我后来宣传的那样无能,实际上,他同样有着整合突利同盟的志向,与周围的部落联合,扩张着自己的势力,并且知道什么是最有效的攻略方式。他联合五个部落,欺负红河部落的孤儿寡母,打算瓜分红河的领地。然而,在进攻的关键时刻,他中了毒箭,在军营中暴死……”
“在听闻他死讯的一刻,我只感觉到天塌了下来。”
“什么?”凯末尔惊呼失声。
“你要明白,每个逆境中成长起来的人,都有着最深沉的恐惧。名将不是天生的,在危难中,忐忑才是正常的反应,经过了忐忑的艰难过程,才能下定决心,做出最强大的选择。当时,你伯父的儿子,比起红河部落那位十五岁的小首领要幼小得多,而我当时也不过十七岁而已……你伯父的死,使得苍风部落有着更好欺负的孤儿寡母,部落在顷刻间从侵略他人者,变化为一块群狼可以随时争抢的鲜肉……”
凯末尔这才明白,父亲当时能立即感觉到恐惧,才体现出超凡的一面,那是完全超越一般人爱憎的理性啊!
“所以说,我没有谋害你伯父的动机。你的叔父在部落里和我威望相仿,两人共同担任幼主的监护人,只能令部落进一步失去凝聚力。我如果要夺权,至少要等部落强大一些之后,才会享用胜利的果实。”
“当时,面临父亲和兄长的辞世,外有埃及和波斯两大强国的压迫,内有兄弟之间的不和,近在咫尺的群狼虎视眈眈,我几乎不知道怎么生存下去……”
斯库里叹了一口气:“终于要提到法斯特的父亲兰德尔了。当年在卡特万战场上,你的爷爷为了救他,留下来断后,结果战死。但在突利同盟崩溃后,各部落被迫在埃及和波斯两大强国之间站队。苍风部落选择了埃及,而兰斯部落则选择了波斯,在呼罗珊那头老狼派驻在安纳托利亚的总督的支持下,悍然进攻我们,以五千兵力包围了只有一百人防守的於夫罗城堡。那位总督甚至带给了他呼罗珊的亲笔信,只要他能扫平周围的部落,就让他做整个安纳托利亚地区的代言人。”
“我不恨他忘恩负义,因为这样的事情我也没少做。大家都只是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抉择而已。”斯库里喃喃道:“少年的经历让我学会了善,更学会了恶。”
“我向博德部落求援,而后和你的叔父一同带着部落仅有的八百精兵出征了。我们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如果我们战败,你伯父的儿子可以以族长的身份投降,令家族保存下来。而我如果赢了,将要拿回我所应得的。你的叔父当时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过程很简单,法斯特的父亲布阵并没有什么问题,哪怕我和援军在城堡前方,从三个方向压制他的进攻,但因为兵力只有他的五分之一,实在无法抑制军队的崩溃。”
“于是兰德尔先生越过河水,向我这边冲了过来,我一箭射中了他的胸膛,又给了他一鞭子,将他抽落在马下,用短刀割下了他的头颅,而后收拢溃兵,攻下了兰斯部落掌控下的两个郡。”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毕竟这一生中,已经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这样的生死恶战。
“战后,我被当作部落的救星。你的叔父不满我的威望,认为自己的战绩并不下于我,于是也投靠了波斯一方。我先发制人,指他有意谋反,发兵杀死了他。”
“我饶过了你叔父的儿子,因为他幼小。但你伯父的儿子是不是应该活着,我感到很犹疑,他同样幼小。”
“这时候,更加幼小的你出生了。看着你那可爱的脸,我下定了决心。如果连部落首领的位置也无法得到,我拿什么去让你得到一个好的童年啊……于是我毒死了兄长的儿子,夺取了家督之位。”
凯末尔听到这里,已经开始颤抖了,他终于明白,父亲遭受了多少苦难,又经历了多少抉择。西漠之雄也是从懵懂少年成长起来,在风沙和血火中,成为大陆第一的智将和枭雄。
“接下来,我攻打了兰斯部落,同时将兰德尔的几个兄弟全部杀死。但兰斯部落并没有立刻灭亡,我还没能力消化相当于我领地六倍的大部落。兰德尔的小舅子继承了兰斯部落的残余领地,成为新的首领。”
“兰德尔的儿子法斯特落到了我的手里。为了展示我的仁慈,我决定不杀他。只是该怎么处置他呢?将他归还给兰斯部落?让他像我那样被所谓的亲人迫害,遭受饥寒之苦?”
“我决定自己收养他,让他和你们一起长大,能够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得到最好的衣服和食物。在他长大之后,将要接受最危险的任务,在关键的时刻成为死士,为我们流血,甚至死去。但如果他能看透恩情的本质并有足够的才华,也可能跳出这个怪圈,夺回自己的东西。如果效力于我而不死,却也能得到丰厚的赏赐。”
“有人认为我收养仇人的儿子,让他们杀死我更多的敌人,如此循环,像养老鼠一样繁殖;一则沽名钓誉,二则利用他们为自己去死。但不可否认地是,如果我不收养他们,他们很多会被亲戚和家臣欺压,饥寒交迫而死。还是那句话,人们都只是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斯库里笑着站了起来,用衣袖擦干了儿子眼角的泪花:“不要为法斯特悲伤,也不要为我的经历感叹。法斯特的父亲在亡灵的世界见到儿子,只会感叹世事的无奈,并不会愤恨我的所作所为。现在我想静静地喝一杯咖啡,你也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