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吴锋堂主,你想知道我父亲真正的死因吗?”
吴锋清楚地感觉到透骨的恨意。
少年的眸子极为清澈,这恨意就显得更加深浓。
齐琪摆着手,温言劝解道:“猫儿……那是先堂主时候的事情了……”
许丹弦摇了摇头:“琪姐姐,别说了。终究是神堂负了我父亲,而不是父亲负了神堂。”
“当年岩崎城一带闹饥荒,飞蝗蔽日,草木皆尽,百姓易子而食。”
“局势一片混乱,净土宗的信徒也趁机煽动,计划进行暴动,一旦成功,数县之地将成为暴民的乐土。”
“我父亲作为一方长官,竭力弹压,并开仓放粮,但饥民太多,库中的粮食不啻于杯水车薪。”
说到这里,许丹弦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小小的身体因为悲伤而摇晃着。
“终于,苏梦枕带着大军赶到,也带来了百姓急需的粮草。父亲正松了一口气,以为得救,苏梦枕却……却说他贪污军粮,然后将他当众斩首,安抚人心!”
“说到底,不过是粮食的征调需要时间,不可能一下就把所有的饥民喂饱,才用父亲的人头,来换取时间而已。“
许丹弦抬起头,凝视着吴锋,双目清澈,却明亮如炬:“你师傅号称一代仁义之君,却也用出这样龌龊的手段。究其原因,不过是他觉得我父亲的利用价值已经耗尽了。”
“如果我出仕于你,你又拿什么保证,你哪一天不需要我了,不会卸磨杀驴?”
“是这样吗?”吴锋缓缓站起来,露出漫不经心的神色。
父亲的死,完全不被吴锋放在心上,这使得许丹弦更加气愤。
他觉得他算是看透了这些上位者的本质,更觉得,选择在玉璧城内终老一生,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吴锋却是怅然叹息一声。
“在这乱世之中,上位者的世界充满不择手段的权术。可是我不愿相信师傅是这种人,别人没有底线,但他有。这事情我会派人去调查,也许还有你所不知道的隐秘。”
“隐秘吗?”许丹弦喃喃道。
苏梦枕对百姓的善政,他全都看在眼里。但母亲教给他对神堂的恨之后溘然长逝,让他无法为神堂效力,哪怕依着武士子承父业的传统,他本不该放弃自己的前程。
“但如果我是你,我会果断选择出仕。有人效力于仇人是为了报仇,有人则是为了证明自己,无论如何,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
“想要做出一副不怕我报仇的样子,让我为你效力,再一步步感化我吗?”许丹弦怔了怔,道。
“当然不是,那是很古老的戏路,没什么意思。”吴锋一摊双手,耸了耸肩。
“不过,你愿不愿意和我打一个赌?”他突然很是诡异地笑了起来。
“赌什么?”许丹弦问道。
“一个月时间。”吴锋语气变得决断如铁:“我会攻破你布置的金汤防线,将清洲城收入囊中。如果我做到了,你就出仕于我。”
许丹弦的脸色突然有些涨红。
他感到受到了挑衅。
对于自己的筑城学造诣,他有着充分的自信,经过他改造后的清洲城,足可抵挡十万大军。
他更知道,以神堂目前的情况,绝对无力对清洲实行绝粮战术。豪族不齐心,长期围困之下,围城一方会更早崩溃。
而且吴锋刚刚攻打清洲城失败,损失不轻,拿什么来夸下海口?
“如果你输了呢?”许丹弦问道:“拿什么赌注出来?”
吴锋闻言,仰头大笑起来。
“假如我再次攻打清洲城失败,损兵折将,必定众望尽丧,神堂内部定会有人取我首级。那时候我都是个死人了,还谈什么赌注?”
笑声当中,含着视生死如无物的豪气!
许丹弦突然感觉到一种生平从未有过的震撼。
明明睿智如渊,将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却如此狂骄,浑然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
还是说,这人真正有万无一失的自信?
“好,我答应你。”
许丹弦隐隐受到感染,突然觉得血脉中流动的液体似乎燃烧起来。
他瘦弱的身体里,并非没有建功立业之心,满腔才华,哪会真的愿意埋没在小小的玉璧城?
吴锋并没有过多地问他是否甘心,而是直接使出了激将法。
与之相伴的,是以自己的生死为注作出的惊天豪赌。
父亲,对不起。
许丹弦心中默默道。
如果这人不能做到,被部下叛乱杀死,那就算是我为你复了仇。不然的话,请允许我用自己的方式,为你恢复清白吧。
也许,他真是值得追随的英雄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