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帕特里克惦记上的那家,男主人叫拉马尔,两口子刚刚四十出头,因为积年累月的操劳,身体都不行了。妻子缠绵不起两年多,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家庭的重担,都由拉马尔一人挑着,既要供孩子上学,又要照顾床上的妻子,弯曲得像弓一样的脊背,再也拖不稳任何东西了。家里分文都没有了,连老鼠与苍蝇,都躲着他家,老远地绕着走。
可那帕特里克呢,每天都前来嘘寒问暖地,但心里一直盼望着死人的事。他只要一想起拉马尔的女儿,躁动不安的心,就像涨潮的海水,澎湃了起来。他等着那白白的“小兔子”,自己扑进怀里来,等着香香甜甜的美味“饭菜”,有人主动帮他喂到嘴里。他有了身份,不像以前那般什么都吃地饥不择食了,要做就做上档次有品位的事情。
女人的病一天天地加重了,女儿也从学校里回来了,一刻也不离地守在床边。眼睛哭得红红的,肿得像烂杏一般。
这夜,女人的病明显地又加重了,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始了她“谢幕”前的最后留言。用红红地干巴巴的眼睛,望着这个与自己风里来雨里去,共同在一起生活了二十来年的丈夫:“孩子他爸,我灯尽油干了,身体已经完全被掏空了,心血也完全靠尽了,是个土埋到脖颈子,说走就会走的人了,你陪我再说一会话吧!”她眼中滚下来两滴泪水。
拉马尔一直守在床边,抓住妻子的手,嘴瓢瓢棱棱地声音有些发颤了:“你说吧,我在这里听着呢!”
女人吃力地望了他一眼,断断续续地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你啊,身上什么都没穿,光光地,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游着。尽管手蹬脚跑着不停地扑腾,总也够不到底,也总是望不到岸。海里的鲨鱼太多了,我们两就在那里批命地扑腾啊!”她喘了一口气,“对了,好像我们还造了一艘大船,就在我们的面前。上面有不少的人,一边潇潇洒洒地唱着歌,一边搂搂抱抱地跳着舞。他们欣赏我们被鲨鱼追来追去地撕扯着,在那里欢呼啊,大笑啊。可就是没有一个肯救我们的,他们不让我们登上船去,好像是怕搅乱了他们的好事——就那样地看着,就那样地欣赏着,就那样地欢呼和大笑着……”
听妻子这般一说,拉马尔深有感触,眼角湿湿润润地,蠕动了两下嘴唇,颤着声音也说开了:“我们以前的身体,是多么地好啊!生活就像大山一样,压得我都快喘不过来气了。我没日没夜地操劳,从来都没有下过架地拼命干活啊,就像那旋转的陀螺,被人抽着不停地转啊转啊。一到晚上,身子就像散了架子一样,不扯猫尾巴连床都上不去。”他摇着头,打了个咳声,“也说不上是从哪一天开始,我觉得身体好像变成塑料与玻璃做成的了,不是软软地一点筋骨囊气没有,就是脆脆地动不动便碎乎了……”
妻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又接着话茬说:“这些年,我们是不停地干啊,张跟头打把势地,除了赚到了一身的病外,什么都没有得到。我很累啊,太累了,我活够了,要躺下休息了,要到那边享福去了。”她歇了一歇,“这两年,我把你拖累得不轻,心里一直都过意不去。不过这回好了,到了那边后,一切就都好了。那边不用干活,不用劳作,没有病痛,没有忧烦——我现在已经缈缈地感觉到,那扇幸福的大门,已经很友好地向我敞开了……”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喜色。
拉马尔老泪纵横,紧紧地握住妻子的手:“不是你拖累了我,而是我把你拖累了。人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嫁给我嫁错了。我没有能力,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自从你进了这个家门,吃糠咽菜地没让你享过一天福,没让你过上一天的好日子。不是今天少米了,就是明天少面了,再不就是没有柴火了。”他抹了一把眼睛,可愧疚的泪水说什么都止不住了,“你到那边享福去了,撇下我和孩子在这边,还得继续地吃苦遭罪,这可叫我们怎么活啊!”
听拉马尔这样一说,妻子有些激动,一股悲酸涌了上来,两行热泪直流下来。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差一点没过去。拉马尔马上把她扶起,用枕头垫着戗在了自己的身上。
过了好一阵,妻子有些缓了过来,望望拉马尔为她穿好地准备上路的一身新装,现出了喜悦的神情:“我毫无准备地光膀光腚就来到了这个世上,临了临了,还穿上了这么一身漂亮的衣服,真要谢谢你啊。这样好啊,不至于让我光膀光腚地就那般再去了。”望着自己住了半辈子的这个就要趴架子了的房子,转头又望望拉马尔为她准备好了的棺材,“过日子就像小燕垒窝一样,这么多年了,只可惜还没有垒上一个新的。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到那边我就可以住上新的了,这个也要谢谢你,这是你帮我准备的。我到那边好好地把它擦好了,维护好了,等你过去的时候,我们再一起住新房子……”不知什么滋味地苦笑了一下。
妻子的嘴唇,一张一合地翕动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最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极其微弱地对女儿说:“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啊,真想把你一起带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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