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说的话其实也没什么错误。当时大明的乡土观念重,又都持各扫门前雪的态度,这也间接导致了倭寇可以自由行动,游走于夹缝之中。当倭寇进犯本乡本土,保卫自己家园时,就连一般的乡村壮丁,有时都可以奋勇杀敌。可是调到远处去帮别人保家园,谁还耐烦玩命?那必然是有好处就上,有危险就溜。
彼时一支百余人规模的倭寇,有时能击溃千人规模的官兵,也有时却被数百名乡民杀败,并不是说乡民武艺装备就比官兵好,而仅仅在于乡民身后站着自己的父母妻儿,自然能够和倭寇拼命。而官兵谁个愿意舍了自己的脑袋,去换长官的大好前程?
而温州这一带的江湖门派,温州人本地多,愿意保住自己故乡,不想走太远去台州打仗,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地方。
问题是夏紫苏如今是一个怀了身孕的女人,她要帮的是她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这时候还要与她讲道理?至于说到温州安危,以及温州江湖人士的乡土观念,现在的夏紫苏根本顾不上。
只见她一拍桌案,两道柳眉微挑,一双凤眼怒张:“曾掌门,你这话就错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我都是大明子民,哪分的什么温州人、台州人这么清楚?如今朝廷视察东南军务钦差严鸿就在台州,倭寇听到这个消息必然集中主力攻打台州,意图杀害钦差。我辈难道能置身事外,或是还讲什么地域之见?你若是实在不肯去,晚辈只好告辞,只是从此以后,贵我两派的交情,也就休要提起!”
她也是为了严鸿不顾一切,公开以两派的关系作为要挟手段。可曾石方一听严鸿二字,神色一变,对方的态度和言辞反倒不怎么在意了。他并非那种糊里糊涂的乡下土老财,对江湖和朝廷的事都在留意。他可知道这夏紫苏是什么出身,夏家与严家是什么仇。怎的,夏紫苏这夏言的孙女,她却为那严嵩孙子严鸿的死活着急?
疑惑之下,他又偷眼端详,却见夏紫苏今天穿的不是劲装,而是一件宽松的大袖衫,看不出身形。再看她那不经意间,总去拈那酸梅、果脯食用,曾掌门何等精明,心中忽然一动,这里面的门道……可是他刚想到这,便不敢再思考下去,自己的身家本钱太小,这种事,不是自己能搀和的。一个不慎,雁荡派北宗龙湫派,说不定就又该有一位掌门死于意外了。
他赶紧赔着小心道:“夏仙子息怒,息怒。我不也没说不去么,只是有些个困难,再说我这小门小户,去了怕是也不顶用。那钦差身边都是朝廷经制士兵,怎么也比我们能打啊。”
夏紫苏道:“钦差身边虽然有兵,但他们要调去打倭寇,自己身边的亲随卫队怕是不足。你们去了,也就是去做个扈从,保他无恙。万一若是倭寇进了城,你们保他突围而出也就是了,也没让你们去杀光进犯的倭贼。再者不只你这一个门派,温州七派十二门,我都要去拜访,然后还要去台州拜访天台山广惠大师,请他发一支僧兵。再者曾叔父你想,你保了钦差,钦差岂是会让你吃亏的?他当初在济南撒钱如同流水,那些招募的民壮,打下来每个人都分了好几十两银子。你们若是肯去助阵,犒赏不成问题。”
曾石方此时更是笃定,这严钦差与夏紫苏之间必有首尾。他又想起一事,试探道:“在下薄有家资,钱财不是问题。再者为国抗贼,毁家纾难也是义不容辞,犒赏什么的,我倒不放在心里。只是我儿继祖,蒙老师太举荐,拜在在南少林智远禅师门下学艺,也练了些粗笨拳脚。自来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他想要为国出力,可惜没有门路。若是我这一番立下功劳,不知我儿能不能得朝廷赏赐,做个一官半职。”
夏紫苏听他口气活络,这才放了心道:“朝廷历来对杀倭之人,奖赏极重,若是曾掌门果真立下功劳,又有严钦差保举,世兄的前程,未尝没有着落。那黄河双侠,武艺平平,可就因为跟着严钦差,济南一战,云初起担任民壮总教头,指挥数万之众。叶正飞指挥百余火枪队,后来又去锦衣卫里补了实授,如今北京城里也能有三分名头。单说这一趟下广州,佛夷的礼物,他两人少说也收了二三千两银子。世兄的才干,比这两人哪里差了?”
她本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为了严鸿,却连这封官许愿收买的话都说了出来,还顺带把黄河双侠污了一番,心中自是无比酸楚,只想着:冤家,你可知,我为了你已经快把师门的基业都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