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只能求爷爷告奶奶,向商人们乞饷。
当然,好在这些商家也都是大人物,不是那种吊丝,别人一给自己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的,终究是瘪三。谁都知道彼此维持个融洽关系的必要性,因此这几年来,胡宗宪缺少粮饷,这些商人全都积极帮助。双方也算是配合默契。终究说来,商人某种意义上可以算胡宗宪的衣食父母。
如今这情形突然一变。这帮商人爹妈登门只有一个目的:求斩汪直。这些人的理由倒也充分,当初我们掏钱,就是为了打倭寇。这些年我们花的银子不计其数,如今倭寇首领送货上门,而且还要洗劫东南,听说兵锋直犯温州、宁波。你不把他抓起来杀了,反倒奉若上宾,这个,我们想不通。
若是胡总督肯杀汪直,那么倭寇报复没关系,我们大家掏出军饷来劳军就是,这些营兵招募训练,不就是为了打倭寇么?来了就打,用钱我们出。可若是胡总督致意要保汪直,我们就不知道您是个什么态度了,我们这帮人挣份身家不容易,不可能投入无底深坑,未来的军饷问题,怕是彼此都有些不方便。
不要小看这些商人,如果他们真是咬定牙关不肯出饷,那胡宗宪的部队还真就没办法维持。自来部队索饷哗变的事屡见不鲜,如果杭州也闹上那么一出,整个东南的部队将难以收拾,因此他也不得不考虑下这些金主们的态度。
这不算完,刚送走了商人,又来了杭州府学的一干秀才,在总督辕门外,摆起了“破靴阵”。要知大明朝的文人是一等一的难缠,而且说起来,大明朝的怪现象之一,就是文人比武人更喜欢靠拳头解决问题。从李东阳金殿上抢了金瓜追打张鹤龄,到左顺门伏击事件,都说明大明的这帮读书人们,对于搞暴力活动是多么的热衷。而地方上的官府,却又不敢对他们动手,你一打他们就算侮辱斯文,就算焚书坑儒,到时候闹出什么罢学、罢考风波来,朝廷怪罪,谁担当的起?
秀才们可以随便骂人,而不承担法律责任,可以动辄叫嚣打人,而官府也多半听之任之,因此这帮读书人的脾气和胆量越来越大,也就越发的无法无天起来。尤其东南之地,民风开放,比起北方,南方的学子学问大,才学高,南北榜就是为了照顾北方学子搞的,因此南方学子的脾气也更大一些。
在闫东来穿越来的位面里,后来张居正变法的重要一个项目就是整顿天下学府,收拾这些秀才们。可等到张居正死后,秀才又抖起来了。到了万历朝,堂堂礼部尚书董其昌的家,就被数百个秀才来抢带烧,弄了个一干二净,还被人写成话本《民抄董宦事实》。而这一案的主审最后居然表示:诸生一时义气,姑与维新,免其查究,合行晓谕。换句话说,就是烧了白烧,连这放火罪都能免了,他们还怕个啥?
这帮茂才爷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而这一次,他们闹事的原因,就是听说胡宗宪包庇倭酋汪直。这倭寇巨酋汪直,自己送上门来,胡大帅却不肯下令将其处斩,反倒要保全其性命。而且我们听说,怎么胡大帅还想要招安倭寇,开海通商?这简直是岂有此理,还要不要王法,还要不要规矩了?
看着一群秀才包围总督行辕,喊打喊杀,没事就朝守卫的士兵投掷石头,还喊着王法,这情景让俞大猷怎么看怎么迷糊。这帮秀才越闹越大,开始只是府学和县学的秀才,到后来,就连地方上不依学的秀才,周边地区的读书人,乃至不少举人老爷、江南名士都被发动起来,加入了破靴阵之中。
要知道举人就可以参加吏部大挑做官了,他们加入进来,这分量顿时重了几倍。这帮人口号越来越明确,已经从请斩汪直,进步到打死无良劣幕徐文长的地步了。若不是这总督衙门的兵马严阵以待,胡三公子胡柏奇摆出了纨绔派头,手里直接抓了一条水火棍,摆出要打人的派头,这帮秀才说不定真会干出冲进衙门抓徐文长出来打的事。
严鸿听着一劲皱眉。自己上一回绍兴救徐海,虽然李文藻百般用计,也只是鼓动了一些市民围观,倒是没遇到破靴阵。看来如今海商这帮人也学聪明了,居然连那些穷酸措大,也被他们动员起来,参与到了斗争之中。相比普通市民,这些秀才一则身份高,二则嘴皮子厉害,三则斗争精神也强上不少,倒真是不好对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