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前的时候,花绍棠就知道,师父当年至少有一句说的是真话:
“小棠,我或许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但如果神真的重临这个世界,你是最有可能阻止它们的。”
花绍棠,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克制时间之力的人。
他对云九章说:
“从我灵智初开的时候起,我读过的所有道典,都把寒冷本身描述成一种力量,与灼热对应,自然存在的一种力量。
“可是我不能明白,如果它是一种力量,为什么每当寒冷来临的时候,我都会不自觉的失去力量,身体发软,神志不清,甚至境界尚低的时候会直接睡得像死过去一样。你知道的,我是一条蛇,从懵懵懂懂的时候起,我就对寒冷十分的恐惧,不是怕挨冻,而是怕寒冷带来的不受控制的冬眠。”
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觉十分糟糕。
几千年前,十万大山里刚刚开了一点灵智的小蛇,每天冬天都对要瞪着眼睛挺上很多天,执着的企图用毅力对抗冬眠。可是结果总是一觉醒来,难过得沮丧一整个春天,再用一个夏天来准备新一轮的与本能对抗,再惶惶不安的等待一整个秋。
它执着了几百年,从一个懵懂小妖执着到十万大山里一只杀人不见血的祸害,执着到它的执着比它本身还要出名。
“后来学了剑,我便不自觉的悟出了属于寒冷的剑意,我想着如果它是一种力量,我把这力量用出去,是不是就可以不睡?”
可是寒冷没有被用掉,相反,冬日来临的时候,剑意使用得越频繁,体力灵力消耗得越多,它便会冬眠得越久。
毒蛇小妖不开心了,它修道的目的几千年都没有达到。
“直到灵剑三转,撕开虚空,我终于来到了虚境。”
小蛇妖真是个修剑的天才,对杀伐一道天生的悟性,强横得令人发指的毅力,还有那颗与生俱来始终也没有敏感过的坚硬的心。
还没成核心弟子,他就先于自己的人类师父,修成了灵剑三转。然后勇敢无畏的,一脚踏进了森冷黑暗的茫茫虚境。
并且险些冻死在里头。
如果说虚境里的无,对于拥有护体罡气的小蛇妖还勉强可以抵抗的话,那黑暗压抑的冷,对它几乎是致命的。
那一代的掌门人亲自冲进虚境里找了三个月,靠着昆仑掌门外挂的推演之能,才侥幸拎出了一盘冻僵的“傻蛋”。
当时的掌门气坏了,把“傻蛋”丢在它师父面前:
“这么虎的玩意儿,真是蛇吗?说好的阴险歹毒五步蛇呢,怎么你捡的这玩意儿脑壳就是戆的?泡酒算了,你再重新捡一条。”
于是,小蛇妖突破了灵剑三转,没有得到夸奖,反而得到了三百年面壁思过。
三百年后,重见天日的小蛇,终于悟透了寒冷的真谛。
再也没有冬眠过。
“所谓的寒冷,并不是一种力量。”一百二十个花绍棠低头俯视着云九章,“与之相对的灼热才是一种力量,而寒冷其实是失去力量。
“你的血流的越慢,身体就会越冷,冷到一定程度,你就死了。
“岩浆最热的时候,火山就会喷发,相反冷却下来,它就要凝固。
“咕嘟咕嘟冒泡的是沸水,平静无波的是冷水,待到再冷一些连流动的力量也失去,水就凝结成了冰。然而这还不是最冷的,冰的内部,仍然有微弱的力量在动。
花绍棠仰起了头,几千年穷极一道,他对自己的发现感到很欣慰。
它或许没有人那么聪明,在入了人道的妖修里也算不是决定聪慧,但那条戆脑壳的蛇妖,它贵在持之以恒。
“力量,都是没有上限的。我请人试验过,灼热就没有,有上限的是承载灼热的载体。木头烧起来的灼热,钢铁烧起来的灼热,岩石烧起来的灼热,它们是依次在增加的。
“但是寒冷有。”
花绍棠的眼里闪闪的有一点光,细细碎碎的,几乎令人感觉能从中望见星辰。
“任何东西,任何材质,当我把它们变冷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都没有办法再继续了。而这个最冷的界线,对于任何载体来说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寒冷本身的极限。
“石头、木头、还是钢铁,当它们失去了全部动力之后,就没有办法继续变冷了。
“或者,用我从一本古代修士的手记中看来的,更形象的一个说法,它们失去了全部的‘能’。(1)它内里的一切微小碎片,一切隐秘的灵力运行,全部都冬眠了。”
花绍棠眼里细碎的星光播散开来,照亮了漆黑的永夜,那只妖的眼里,仿佛亮着启迪智慧的明灯。
“所以你懂了吗?真正的极寒,是静止。”
蛇妖眼中的明灯忽闪一下,沉静而经久的亮着,
“绝对的,永恒的,静止。”
(1)花绍棠所说的“能”,实际上是动能。修真文明对世界本质的探索,毕竟不会跟我们完全一样的嘛。理论上一个暴力世界,对能的理解应该更接近于力量的一种未发形式。而他所说的极寒,实质上是绝对零度,理论上存在,并且如果真实存在只可能存在于宇宙中的低温极限。-273.15c
一定程度上,这种意义下的绝对静止,可以说就是冻住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