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等待总是漫长的，尤其是身陷困局或逆境时的等待，分分秒秒消磨着人的精力与耐性。

    在丁兆国离开医院不久，沈予凡到最近的商场去给方少凌买了些住院必需的日用品，回到病房来的时候，方少凌尚未有清醒的迹象，她便一样一样地将日用品拿出来洗一遍，脑海里正想着午饭该如何解决，却凑巧在方才买回来的日用品购物袋里发现了一张快餐店的卡片，心中暗喜。看来如今这年头商家的宣传渠道及手段，还真是多元化，快餐店竟能想到跟医院附近的商场合作，见缝插针，以扩大宣传覆盖面。不管怎么说，这小小的卡片也总算帮她解决了一日三餐。

    从早上的急救后到傍晚，病房总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护士进出，给方少凌更换点滴药水瓶，直到晚上七点之后才终于消停。再看看方少凌，他始终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前额极靠右的地方肿起，呈淤蓝，嘴唇也由于缺乏水分而起皮。

    沈予凡走到病房外的护士值班处要了几根棉签，回到病房用棉签蘸着温水给他润唇。看着病床上的方少凌，沈予凡陷入了沉思。

    跟方少凌离了婚分开两年，这是她头一回如此近距离地细看他，也是头一回两人没有冲突地长时间待在一起，真是任谁都料不到竟是这样的场景。这一刻，她看着方少凌的面容，往事又在心里一件一件地翻腾，一切与方少凌有关的好的坏的都几乎要一古脑儿地蹦出来，鉴于方少凌此刻就在她身边，就连回忆也增添了重量，与其说是变得厚实，还不如说是变得沉重。

    这真像是上天跟她开的一场玩笑，她跟方少凌在一起的两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分开后的两年又折腾成这样，呵。如果此刻她不是因为方少凌住院而在病房里照顾他，沈予凡心想自己该是会笑出来。上天可真会开玩笑，绕来绕去就是不让她安生！

    等方少凌醒来，那已差不多是当晚十点，沈予凡刚在病房附带的洗手间里刷牙洗脸完毕，才回到房中将洗漱用具放好，便听到方少凌沉重的呼吸声，接着是微弱的哼哼声，头部也跟着微微动了动，沈予凡连忙按响了床头的紧急按钮，不一会儿便听见匆匆脚步往这病房赶来。沈予凡见医生来了，只管退到一旁去，看着白褂大夫的手在方少凌头上这儿摁摁那儿摸摸，口中来回重复着一句“这儿呢？这儿呢？”

    过了许久，医生离开病房，在离开前还向她交待，“他现在醒过来。这说明暂时没有大问题，之后每天我们都会过来查房，过两天再拍个片子看看，要是没问题的话，那么过几天就可以出院。病人碰到的是头，这几天就吃些易消化的流质食物，比方说粥，尽量减少咀嚼。”

    一旁的沈予凡连忙应声并道谢。

    医生离开后，病房内霎时安静了下来，沈予凡仍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一动不动，只因透过余光她便感知病床上的方少凌正侧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许是意识尚未完全恢复，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懵懂，但至少，他能看清并且知道，那是她。

    彼时的沈予凡正在衡量着她当晚留在医院的必要性，毕竟方少凌已清醒，医生也说了无大碍，若她离开，那应该也不会有个怎样。方少凌仍昏迷时她倒是可以平静地坐在他床畔陪护，如今人醒过来了，她倒是不知手脚该往哪儿摆，更不知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

    “予凡。”方少凌低声唤着沈予凡，昏睡了一天，嗓子干涩，声音也略显沙哑。

    沈予凡闻言突地心跳加速，下一秒又像意识到方少凌需要喝水润喉，于是僵硬着身体移步至床前，从床头柜上拿过水壶，小心地喂他喝了好些水。当她的手绕到另一边托起方少凌的肩膀协助他翻身好喝水时，触及他背部皮肤的温度，脸不自觉地泛红，方少凌却以为那是沈予凡过于用力的缘故。

    沈予凡将水壶放回床头柜上，又协助方少凌慢慢在床上躺好，正想走开，方少凌却一下子拉住她的手。沈予凡条件反射般就要挣脱，转念想想方少凌如今的状态，便放弃了原先的念头，定定地站在原地，随他的手拉着她的。

    “予凡，对不起。”方少凌见沈予凡已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才开口。

    一声“对不起”唤起了沈予凡心头所有的不甘，她往后退了一步，一点一点地脱离方少凌的掌控。“你没做错事，不用说对不起”沈予凡看也没看方少凌一眼，一脸的冷然。

    方少凌语塞，沈予凡的冷漠教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沈予凡咽了咽口水，在椅子上坐下，迎视方少凌的目光，“你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发生交通意外的？”

    “我记得当时红灯亮了……我来不及刹车，最后撞上了人行道的一棵树。”方少凌循着记忆向前回顾。

    沈予凡深呼吸一口气，与心底那股无来由的怒气较劲“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会没留意到红灯？”

    方少凌看着沈予凡的双眼，没了声音。沈予凡则忍受不了他此刻的沉默，一个劲儿地穷追猛打。“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她真心希望是她猜错。

    “我……我昨晚在喷水池边等你，等了你一晚上……”与沈予凡的强势相比，方少凌显得如待宰小绵羊，说话提不起力气，身体又不能乱动。

    “够了！”沈予凡打断了方少凌的话，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如果不是考虑到这里是医院，又是夜晚，她肯定会直接对方少凌叫嚣。“我记得我有告诉过你，我是不会过去的，你却还在那儿等了一个晚上？然后一大早发生交通意外，然后我就在办公室里被交警叫到这里来。方少凌，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是不是非得要这么做，然后……存心让我内疚，让我后悔是吗？”沈予凡的泪水一下子逼出眼眶，声泪俱下，“我都已经离开你了，我也已经离开J省了，我来到那么远的S省，为什么你还不放过我，你为什么要在S省出现，你为什么还要缠着我？！”

    沈予凡的反应出乎方少凌的意外，有那么片刻，他的大脑呈空白状态，无法与现实衔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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