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 方少凌在沈予凡身旁的位置坐下。

    沈予凡满心以为方少凌回来了，沈爱玲就消停一会儿，结果，“方少凌，咱们予凡觉得这包房有点闷，说想出去走走，要不你陪陪她吧！”话都说完了还背着沈予凡偷偷和方少凌眉来眼去。

    沈予凡瞪大眼睛看着沈爱玲，一副难以置信的惶恐模样，就像被主人家卖出去的小媳妇，只能任由她推着自己往门外走去。

    钱柜KTV位于金龙大厦三楼，沈予凡和方少凌搭乘电梯来到二楼，那里有一家肯德基，他们选了靠窗的位子坐下。方少凌到服务台去买了两杯果汁和一份薯条、一份鸡米花，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玻璃窗外的夜景。谁也没有说话。

    两人静静地喝饮料、吃着薯条、看着夜景，但沈予凡心里一直都停留在刚才沈爱玲说那番话的情景，她就这样处于不确定当中，脑海里波澜壮阔，心中的疑团越放越大。

    方少凌对她有意思？这不会是真的吧？可能吗？他喜欢她什么嘛？他对她又没了解多少，即便打过几次照面，但全都是在尴尬的情况下碰面的，沈予凡想起来就觉得憋闷，方少凌怎么可能对她有意思？沈爱玲说他家是经营连锁超级商场的，家里还有两个姐姐，就他一个儿子，按中国如此传统的思想观念来说，将来他家的事业还是要落在他的肩上。试问这么一个人品好、家庭背景好、长得也好看的优秀男人，真的会看上她这样普通的女孩子吗？

    沈予凡是看过不少言情小说，也向往那样如梦似幻的甜蜜爱情，男主角家大业大、有权有势，并且对女主角情有独钟，两人情深似海、至死不渝。可沈予凡从来就没敢幻想有一天她也会遇上这样的好事，因为她真的很普通，一个即将进入律师事务所担任律师助理的大龄女孩，家庭背景更是不足为外人道，唯独有一样象征性的东西跟了她好久，让她一直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要是方少凌知道了会怎么想她？

    沈予凡认为自己的过去已经够丢脸的了，因为她家里的事，她一直活在自卑当中，所以她一直跟自己说要争气，她一定要出人头地，有所成就，以此来洗刷过去所受的屈辱。

    她做到了，她如愿取得了法律专业本科文凭，通过了国家司法考试，成功迈出了第一步，开始她新的人生，开拓她新的事业前景。不论在未知的未来将会有多少挑战，她都会像过去一样咬紧牙关，绝不放弃！

    沈予凡承认她的自卑是造成她不敢谈恋爱的主因，她没有好的家庭背景，她又是如此的平凡，怎配得上方少凌这样优秀的男人？再说，看惯了亲戚那副势利的嘴脸，看他们整天不是比房子，就是炫车子，沈予凡也渐渐变得麻木。她开始渴望平静而安稳的生活，哪怕一个人过日子她也愿意。

    “沈小姐，这应该是我们第三次见面吧？”方少凌的话打破了沈予凡所认为的僵局。

    “呵呵，”沈予凡干笑，“上次在商场真是对不起，我……”

    “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如果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服务不周到，面对你拿回来的过期商品和凭证没能及时处理好，相信你也不会要找店长的，对吧？”沈予凡没想到方少凌会说这番话来安慰她，忍不住抬头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

    “呵呵……，”沈予凡无言以对，接着又陷入了沉默。

    方少凌喝了一口果汁。

    “沈小姐有心事？”方少凌单刀直入，直接得让沈予凡连呼吸都感到不顺畅。

    “我……”沈予凡疑惑着看向方少凌。

    他何以见得她有心事？

    “这个问题也要考虑这么久？”

    沈予凡笑笑，摇摇头。“没有，只是在想事情。”

    沈予凡头一回感受到一个男人的专注眼神给她带来的压力，方少凌表面温文儒雅，内里竟潜藏着这样让她感到莫名紧张的气场。

    “下了班就好好休息，养精畜锐，工作状态会更好些。”

    这男人说起话来怎么文绉绉的？感觉像是在说教。

    “嗯，也是。”沈予凡应和。

    谁不想下班了就不想上班的事？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是老板的儿子，将来也是当老板？你试试给人打工看看。养精畜锐？说得还真动听！

    沈予凡表面不动如山，心里却一番抗辩。

    “你……今晚一个人？”那道始终自信的男声总算有点“哽住”的痕迹。

    “呃？”这下换沈予凡愣了。她今晚不是和沈爱玲她们几个姐妹淘一起么？怎么还问她“是不是一个人”？

    “你男朋友今晚没过来？”天知道自信如方少凌，这一刻冒出这句话需要多大的勇气！

    这算不算是“试探”？沈爱玲适才那番话又在耳边响起，害她心里一番小鹿乱撞，不知所措还得强作镇定！

    “呵呵，”这下好了，沈予凡原来的干笑演变成苦笑，说“是”或“不是”都不妥，于是，沈予凡的脑袋左右轻轻摇晃了一下。天知道她对这个话题有多感冒！

    事实是她根本就没有男朋友！可“我没有男朋友”这话怎么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丢人”？都多大岁数了，还是孤零零一个！这无疑是对她女性魅力的否定！

    男人越老越“潇洒”，条件好一点的直接被冠以“钻石王老五”的殊荣，反观女性，年纪大那么一点儿都会被归为“剩女”一类。“男女有别”由此可见一斑，还谈何“公平”？

    “摇头是什么意思？”方少凌有意问个清楚、弄个明白。他真正关心的是跟前的这女子是否真如沈爱玲所言，并无男友。他自知此番直白必然唐突了佳人，可他心里就是有一道力量驱使着他一层层抽丝剥茧，无路可退，非得要个答案不可。

    沈予凡想了想，平静地道出事实，“我觉得目前的单身状态挺适合我的，”不习惯除了自己家人、亲戚和朋友之外的其他人问她这样的问题，沈予凡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波澜不惊。

    这算不算是在玩弄心计？沈予凡明明知道方少凌是在“套话”，刚刚沈爱玲不是说过方少凌已经向她表示过有意追求自己么？

    听了沈予凡的话，方少凌若有所思，喝了口果汁才缓缓开口，“我和爱玲是大学同学，也是学生会里的好搭档，大学毕业之后也有联系。”方少凌一下子就把话题带到他和爱玲的大学生活中去。

    “其实，我们第二次见面之后，也就是那一次你没有出席的大学同学聚会上，爱玲有提起你，还让我看了你的照片，我那时才知道你们是朋友。”

    这算不算是解释？可是……也不必解释的，他和她又不是谁和谁，她对于他的事真没多大兴趣。可沈予凡还是无法遏制地被眼前男子的温文儒雅吸引了，不过，方少凌未免让人感觉“太精明”，而她，并不喜欢被掌控、被看穿的滋味。

    “爱玲都告诉我了，就刚刚在包房里面，你到外面去接电话那会儿，爱玲过来跟我说过你们那回交谈的事。”她总不能直说“爱玲说你想追我”这样的话，未免太不矜持了些。

    沈予凡感觉自己看了方少凌好久，那几乎是她有生以来看着陌生男性时间最长的一次，感觉就像过了一个世纪。

    沈予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果汁，平伏一下心情才开口，“方先生……”

    “你可以叫我少凌，而我也并不真的想叫你沈小姐，我比较想像爱玲她们一样唤你予凡。”

    “嗯……爱玲她跟我说她上次都已经向你揭了我‘老底’了，呵呵……”没办法，现场气氛太尴尬，她只能笑笑以“破冰”。

    “我真的……很感谢你的坦白，但我真的很享受目前单身的时光，”沈予凡抱歉地看方少凌一眼，然后偏头看向窗外。“在我的父母、亲戚还有朋友的眼中，我早就该嫁人了，而不是像现在一样26岁依然单身。但有时候我又在想，我为什么要像其他人一样选择结婚？这是不是我唯一的出路？我给不了我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沈予凡平静得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方少凌也没有打断她的话，虽然沈予凡偏头看向窗外，但依然可以感受到方少凌那专注的眼神。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听沈予凡讲自己的故事。

    “或许是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你我认识时间很短，所以还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正如兰英说的那样，我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以为一个人奋斗，纯然靠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少些包袱，全心全意追求我最看重的成就。我没有爱玲她们那种女孩子的温柔和对男人的依赖，我甚至不敢去想，怕令自己分心。你……你真的很优秀，爱玲刚才也有跟我讲到你的事，但我认为，目前而言，单身状态是最适合我的。”

    沈予凡没有看方少凌，她不敢，她害怕会被方少凌看穿，她已经拒绝人家了，但她不想让自己更加没有自尊，给自己也给对方留个台阶吧，这样彼此以后要是再碰面也不至于太难堪。

    连沈予凡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向一个仍算陌生的男人讲那么多自己的想法。是因为孤独久了，寂寞久了，心灵积压得久了无法宣泄吗？这也并不能成为她对方少凌说这么多的理由啊！

    沉默再次不期而至，沈予凡心想自己说得够明白了。方少凌是个生意人，不会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对他，沈予凡只能说抱歉。

    方少凌不再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

    回到家里洗了澡，沈予凡坐在电脑桌前，又想起了今晚发生的一切。她以为自己真的放下心里的负担了，可是却多了一种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绪。

    方少凌听了她的话真的放弃了吗？她到底该高兴他不对自己死缠烂打，还是应该为他的不作挽留而感到失望？是不是他听了她的话也觉得她不值得、不配得到他的爱，所以……所以他和她真的没戏了？沈予凡猜不透方少凌，也不想费心去猜，因为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注定是不可能的，是她亲手斩断了自己的后路，她不想给自己任何后路，只有这样才能迫使自己一直向前走。

    “对不起”，沈予凡轻声对自己说。

    给读者的话:

    *原创作品*作者：白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