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之后,在余杭的江边,换了水路。去京城的路途,沿着运河,溯流而上。
习习的微风,吹动了窗前的竹帘。掀动的帘子外,若隐若现那满片的荒凉。正值秋季的江边,本应有的秀水青山,金黄田野,都被重重的黄土所代替,暗淡的山峦,似乎也失却了应有的绿色,失却了,收获的希望。隐藏在山间的几点暗黄色的小茅屋,似乎还能找出,一点点的生气。
船慢慢地前行,没有往日江边拥挤的渔船,秋季的大丰收,都变成了奢侈的向往。那些已经破落的渔船,静静地停滞在江边,看得到的,想得到的,只有往日匆匆而过的,那些渔船归晚。
日落西山,远处的夕阳,只有淡淡的一个光圈。静静的江上,那破水的竹竿划出的,哗啦哗啦的声响,伴着有些哀怨的,渔舟唱晚。
趴在桌面上的脑袋,看着窗外,手却在轻轻地,转动着手中的瓷杯。
“这就是朕的江山?”那个小脑袋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吹箫人,眼睛里那浓浓的失落感,仿佛在探问着什么。
箫声停下,吹箫人的眼睛,一直都看着窗外。
“是的。这就是你,要治理的天下。”
朱正浩淡淡的话语,仿佛并不是在回答。他看着窗外,那满目苍夷的景象,一直都在吸引他的眼光。从刚才,就一直在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落寞。
“这就是朕,要治理的天下。”手掌卷起了竹帘,探出了窗外。柔和的阳光,照得手掌上的金黄色,无比的耀眼。这金黄色比起他身上黄色的绸缎衣裳,更是令人,睁不开眼睛。
秦雪清本就坐在靠窗的地方,只是看着那已经伸出窗外的手,在静静地转动着。那些在手上摇动的阳光,将那些船杆映出的倒影,倒来倒去。手一直在动,阴影也在慢慢地变化。她伸出手,握住了那个晃动的手掌。
“成儿,你看到了这阳光了吗?”
“是。”朱延成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疑惑地看着秦雪清。“儿臣看到了,而且,这夕阳,很快就会没有了。”
秦雪清将他的手拉回,紧紧地握在手中。
“日出日落,这是自然的规律。夕阳西下之后,总会有黑暗的时刻,会令人悸动不安。甚至是有阴影的时候,阳光都会不太完整。而这些,并无大碍。因为每一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是一个新的开始。除旧迎新,破旧立新,这些都是在新的开始之后,特别要把握的地方。”秦雪清将他的玉冠系紧,将他衣服上的褶皱抚平,“你现在就是一个新的开始,该怎么把握,你自己就要想清楚。这天下是你的,你要做的,就是要让原本的鱼米之乡,还其本色,让天下人,安居乐业,繁荣发展。”
秦雪清望向窗外,看着已经斜开了的夕阳。有阳光照进来,刚好照在了,朱延成的脸上,身上。他没有选择躲开,倒是迎向了这,阳光,抬起头,闭上眼。
这一瞬间,秦雪清有些迷惑了。这幅景象,似曾相识。那张相似的脸,在往日的香山上,也曾经,如此。
那时候,他也是,踌躇满志。
朱延成背后的朱正浩,眼里早已消失了落寞。他静静地,在微笑。
秦雪清坐到了书案前,开始磨墨。
“上乘祖宗功德,大展宏图;下能兢兢业业,治国利民。百姓为国之根本,治民须挑贤才,治国须近忠良,远小人,用人须出于真知灼见,莅政须详细果敢,赏罚须谋求平衡,服用须合乎规矩,不可奢侈糜烂,务求远大,勤学好问,惩忿戒嬉,勿专事安逸,恐大业难保,凡政务必不厌待。此福泽万世,大孝之本。”
轻轻的声响,在还是童稚声线的孩儿口中传出,那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很是肃穆。朱延成安静地握着,手中的宣纸。秦雪清放下笔,再铺上了一张纸。
“谨天戒,任贤能,亲贤臣,远嬖佞,明赏罚,谨出入,慎起居,节饮食,收放心,任敬畏,纳忠言,节财用。”
朱延成的眼里,有了闪闪的光芒。
“母后的教诲,儿臣终身难忘。”
秦雪清看着那已经开始明显地有些兴奋的表情,嘴角轻轻地勾起。她看着朱正浩,语调很轻柔,很平静。
“这些,都是你父皇以前,留下的。”
“嗯,儿臣明白。”
那从兴奋到决绝的表情,突然间像充满了重重的希望。一直站在朱延成背后的朱正浩,从头到尾没有出声,但是他的脸上,始终只是,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