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我听从您的调遣,公主殿下。”我盯着她手中闪着银光的叉子,平静地说道。
爱田由把叉子往盘子里一扔,双手抱臂,转过脸去望着餐室另一侧。
银叉落在盘子上的声音甚是清脆,叉子在盘子里翻了两个身,然后和黄瓜片静静地躺在了一起。
在这一刻,我感到在我和爱田由之间,有一条线断了。那是在无尽的黑se虚空中一条银光闪闪的细线,在我六岁那年第一次看到爱田由时就在我和她之间连接起来的一条线,此刻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音,干脆利落地崩断了。
我能感到她通过叉子落在盘子上的那声音里传递过来的那种愠怒,一种长久以来一直被欺骗和隐瞒所激发的愠怒。
过了还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口,一字一句地说:“直到刚才,我还在期望卫斯理对我说的都不是真的。直到刚才,我还在期望是老宰相弄错了。”
我看到一滴眼泪从爱田由的眼睛里掉了出来。她飞快地擦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宰相刚告诉我时,我还以为他说的是另外某个人,另外某个叫西门的人。但他说,就是我认识的那个西门,西门?拉宾斯。然后我又想告诉宰相他弄错了,不,西门是药剂师学徒,将来会接替弗雷德老先生的职务,成为宫廷药剂师,他也正为此努力着。他不是什么间谍和密探,他也不懂政治,也不会什么近身格斗、暗杀。我和他一起长大的,都认识他十四年了,怎么可能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她转过脸来,用冰蓝se的眼睛望着我:“我原以为我很了解你的。”
我凝视着她苍白的脸蛋和哀伤的双眼,轻轻摇了摇头。我想说抱歉,却又不知道为何抱歉。
“我一开始是不相信,等到我相信了宰相的话之后,我就特别生气,西门,你知道吗?我特别气愤,特别难受。”更多的泪珠滚了下来,爱田由的声音开始哽咽,“我真的好难受。为什么一下子整个世界就变了样?前些天一切都还好好的,父皇还那么高兴地在舞会上跳舞来着,大家都那么开心。那天早上我还和父皇一起用早餐来着,还和莱安娜、维德一起玩耍来着,阳光还那么明媚。怎么一下子就变成现在这样了?父亲,莱安娜,维德,他们现在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了。我没有多少可以亲近的人了。他们说为了安全的考虑,现在不让莱娜服侍我了。菲尔德从黑特拉前线回来之后,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总是脸seyin沉,我现在和他都说不了几句话。战争改变了他太多,现在的他让我感到陌生和担忧。然后现在又是你,西门。我昨天还在想,无论如何,至少你还在我身边,你还是那个你,即使我戴上那顶皇冠,你还依然是我的朋友,是我能够说说心里话的人。可现在,他们竟然告诉我你是个杀手!一个专门替我父亲杀人的人!”
她说到这里,悲哀地摇摇头:“你能想象吗?认识一个人十四年,和他一起长大、玩耍,可如今发现自己根本就对他一无所知。他竟然是一个和我所知道的完全不一样的另外一个人。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我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感到深深的无奈和惆怅。我又能说什么呢?
爱田由慢慢停止了啜泣,拿出一块手帕来擦拭眼泪。擦完眼泪,她把手帕捏在手里,吸了下鼻子,看着桌面说道:“我知道其实你并没有什么选择,你只是他们手中的一个棋子,一件可以被牺牲掉的工具。其实我早该有所察觉的,父皇让只有六岁的你进入皇宫和我们一起学习、成长,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培养一个药剂师?十二岁以后就经常看不到你,碰到你时你也总是带着黑眼圈,抱怨睡眠不足,那时候他们正在给你教授那些yin暗的课程了吧?最近这几年,弗雷德老是派你出远门,兵荒马乱的,还让你到那些偏远地方去采摘什么珍稀药草,想必都是父皇让你去杀某个人吧?我还傻乎乎地在你出远门前祝你一路顺风,祝你找到更多珍贵的药草,却不知道你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情有多么凶险,不知道你每一次出门,都有可能再也回不来。我还想着撮合你和莱娜成为一对,甚至还想着做你们的主婚人,宫廷药剂师和公主侍女,多么般配的组合。我真是太傻了,一个大傻瓜。你真的太能伪装了,西门,你的笑容一直都是那么亲切、真诚,你的谈吐还是那么文雅、得体。我还和你谈论过,说人们称赞波尔特?斯坦尼斯爵士的剑术有多高超,在战场上有多英勇,杀敌无数,你还发表了一些和我一样外行的评论。那都是伪装吧?你杀的人说不定比他还多吧,杀手先生?”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爱田由,这一切开始时,我只有六岁。”
她听了一愣,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你知道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选择。”
“对不起,不该冲你发火的。”爱田由低下头,“本来你就没什么错,是啊,你当时还只是个孩子,你又有什么选择呢?你成为现在这个身份,完全是被动和被迫的,我的父亲欠你很多。”
“别那么说,公主殿下。您的父亲是个伟大的君主,他只是为了帝国的利益,做了他该做的事情。我也很满意我现在的身份,我没有任何遗憾的,能够为您的父亲效忠,是我最大的荣耀。而我也将继续这份职责,为您效忠。”
“不。”爱田由突然抬起头看着我,“我的父亲让你成了杀手,为他所用,但我不会让这继续下去。既然我即将戴上那顶皇冠,那我就会终止你的职责,我不会再让你作为一个杀手那样下去。我不会再让你为了那所谓的帝国的利益,去冒那么大的危险。”
爱田由这番话让我顿时愣住了,我从未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想法。
“公主殿下,皇帝陛下让我接受了那么多年的训练,就是为了让我以这种方式为他服务、效忠,这份职责也正是我存在的意义所在。”
“那是你对他的职责,现在我父亲已经死了。我不想要你继续对我履行这份黑暗的职责,我不要你的效忠,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我摇摇头:“对您的效忠是陛下临死前给我的命令,您恐怕不能随意终止,公主殿下。”
“你究竟是有多么忠于我的父亲,西门?他让你冒生命危险为他杀人,但什么也给不了你。我真不能理解你的这种忠诚。”爱田由一脸不解的摇头道。
我淡淡一笑,说:“那是一种无条件的忠诚,殿下。那是我的信仰。”
“信仰?”爱田由看来有些被我激怒了,“好,你们不是非要把那顶皇冠放到我头上吗?!那我就是你的统治者了!你现在是究竟是效忠我还是效忠我的父亲?”
“当然是您,公主殿下,但您不能随意终止您父亲赋予我的职责。”
“好!”爱田由抓起盘子边的银质餐刀,扔到我面前,“你要继续你的职责不是吗?现在我让你去杀个人。”
我一愣:“殿下?”
“我的叔叔,我父亲的兄长,马克伯伦?黑特拉,海岸城亲王。西门,去杀了他。”爱田由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知道她这完全是气话,但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公主殿下,陛下不会命令我没有理由的进行杀戮……”
“怎么没有理由。我早就听说马克伯伦对于我的父亲继承皇位一直怀恨在心。这次他刚来皇都不久,我父亲就遇刺了。他一定参与其中!这理由还不够吗,我的杀手先生?!”
“殿下,目前还没有显著的迹象可以表明亲王有参与其中……”
“你不是愿意效忠我,不是愿意替我杀人吗?我的命令还不够明确吗?你那所谓信仰一般的忠诚呢,西门?!”
说完爱田由起身大步离去。
她走到餐室门口时停下脚步,背对着我说道:“你们所有人都一样,根本就没有人把我当回事情,都觉得我还是只是个小女孩儿,告诉我该干什么,然后让我照做就行。既然如此干嘛还非得要把那顶破皇冠放到我头上?我根本就不想要那东西。归根结底,你们都不过是在执行我父亲留下的那些命令而已。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们有所不同的,西门。”
说完,爱田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室,什么垃圾玩意啊!
玛法大陆的历史又翻过了一页,你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