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崔液闻言,伸手拽了拽崔莅的袖子,“二哥,此地非比寻常,一日科考的事情不曾结束,那唐松就是主考。须说不得这话,再者,他那些曲子词我也曾细看过,确是绝妙好辞”
“三弟你就是胆小。曲子词算什么?不过是伶官乐工们的玩意儿,一个士子贡生天天沉迷于此,实是自甘下溅”,说到这里,眼见身旁有贡生诧异的望过来,崔莅狠狠的给瞪了回去,口中犹自压着气道:“只恨我们上京太晚,没赶上上一科,否则焉能有这唐松哗众取宠之机,焉能让他今日觍居上列”
“二弟,住口你若再说,回府后需怪不得为兄不为你在祖父面前兜揽”
崔莅含愤住口,但看着唐松站在最前面领祭的样子却是怎么瞅都不顺。若都是官人也就罢了,一个白身士子领贡生们献祭至圣先师,这成什么样子?
如果非得有这么个人,这天下间除了博陵崔家子弟外,还有那个士子们当得起那个位置?敢站在那个位置?
越看越是不忿,心里面憋着一股火的崔莅到最后索性不看,冷哼一声后将头扭到了一边。
便是之后的众贡生随主考遥向至圣先师行礼,他也不曾随着弯腰行礼。这倒不是崔莅竟至于到了藐视孔圣的地步,崔家子弟还没谁敢这样做。只是他觉得以唐松的身份根本就没有领祭的资格,是以这次祭祀是为“非礼”,既是非礼又何必行之。
献祭完毕,苏味道转身看了看下面黑压压的贡生人群,突然觉得有些心悸。叹了一声后道:“本官有些精力不济,唐松,此间就交给你了”
说完,模棱手大人也不待唐松答话,便负着手向后面的公事房走去。
他是官身,又是名义上的主考,这话一说唐松还真不能驳什么。不过唐松也早知他是什么样的人物,是以对此也不奇怪。
高踞于台阶之上的唐松转过身来,脑海中也不期然的浮现出月前的那些画面,想起了这一个月废寝忘食的辛劳,随后再看看下面黑压压的人头以及那一片仰着看向他的数百上千张满含期望的脸,胸中陡然生出一番风云激荡的豪情。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后,唐松猛一挥手,宏声道:“开皇榜”
在他身后如公堂衙役般雁翅而立的众吏目们闻言,顿时齐声喝威,“开皇榜”
三声喝威罢,台阶下数千贡生聚集的场院上已是一片寂静。
吏目们喝威完毕,小碎步分两边退下,没过多久,这数十个吏目便两人一组的抬出了几十具布告栏。
这其中犹有几个走在最后的吏目虽然没抬布告栏,却是手捧着几卷明黄颜色的粗帛向贡院外走去。
目睹这古怪的情状,场院上的贡生群中顿时起了轻微的骚动,有人不解,有人惊喜。
怎么这么多布告栏?
难倒是圣神天子为安抚士林,这科录取的人特别多些?如此甚好,大有希望啊
但仅仅片刻之后,这些不解与惊喜就都烟消云散了。
那里是什么录取的人数多之所以有这么多具布告栏只是因为一份皇榜被抄了四份,分前后左右列于贡生人群的四方,更便于士子们察看罢了。
除此四份皇榜之外,尚有刚才走在最后的几个吏目捧着一份皇榜在贡院外面的墙上张布,这几个吏目除了张布皇榜之外,尚有向看热闹的百姓们宣讲皇榜的任务。
相隔距离极远的四份皇榜自然而然的将聚集在一起的贡生们分散成了四个小部分。
最先挤到皇榜前的贡生凝神看去时,却见这一期的皇榜与之前那次份外不同,不仅写明了中榜者的姓名籍贯,还一并在后面注上了家世出身,或官人、或良人都是清清楚楚。
人群分散开,崔湜觉得舒服了很多。随即便带着三位兄弟到了距离最近的皇榜前。
几人刚到,便有一个从皇榜前挤出来的贡生大笑着向崔湜遥相行礼道:“恭喜崔少兄高中进士科,今日金榜题名,旬月必将遍播天下,如此少年得意,真让我辈羡煞,羡煞呀”
崔湜确是见过这贺喜之人,只是自他入京之后参加的文会多,来拜会的人也多,前后见过认识的人就更多,是以虽然对这人面熟,却实在是叫不出名字。
不过这会儿他也没心思计较这些了,再是世家子弟,能高中进士仍然是大荣耀啊。虽然自负今科必定能中,但此刻听到这消息难免还是喜淘淘的。强压下心头的欢喜,崔湜向那人还了一礼,笑问道:“看学兄如此欢然,定然也是高中了,贺喜,贺喜”
他这边与那人叙话,身后的三兄弟却是等不得了,尤其是崔莅,一个箭步从崔湜身后绕出来后便往皇榜挤去。
终于挤到皇榜前,崔莅目光灼灼的便往进士科名录看去。
看一遍,没有崔莅犹自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身为天下世家第一的长房子孙,身为崔家之玉树的他怎么可能不中?
此次应考,他的诗赋分明是做的花团锦簇,考完回来墨卷后便是祖父也点头说不错的。如此好诗好文怎么可能不中?
揉了揉眼睛,崔莅将皇榜又看了一遍,仍旧是没有。
整个进士科榜单上只有一个姓崔的,这便是排名在倒数第三的兄长崔湜。
心沉下去的同时,崔莅鼻中喷出的气息已经越来越粗。
这时,崔湜已带着三弟四弟到了皇榜前。
看到自己竟然是名列倒数第三,而高居状头的越州贺知章却是从不曾听闻过的无名之辈,崔湜心中的欢喜也顿时淡了下去。
崔家四玉树之冠没考上状头也就罢了,居然只考了个倒数第三,这……让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哪
恰在这时,便听老三崔液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道:“落榜了,我落榜了,这遭儿回去可怎么向爷爷、太爷爷交代呀?”
老四崔涤随之一声长叹,其间自有浓浓的失落与不甘。
便在这时,三兄弟蓦然便听身边响起了平地一声雷般的怒喝:“贺知章这无名之辈都中得,我却中不得?主考舞弊,欺人太甚”
这一声暴喝蓦然而来,气势雄沉,当真是声震四野,众人侧目
吃此突然一喝,四兄弟中胆子最小的崔液刚要流出的眼泪都给吓回去了,片刻后才惶声道:“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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