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见陛下。”东暖阁的门外突然传来了小太监那尖柔的声音,没有皇帝宣召或者其他突发性事件,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他们不敢擅自进入皇帝所在之处,这是规矩。
在宫中,为了区分张居正和张四维这两位张姓阁老,一般称张四维为小张阁老。
“看来张四维和申时行已经接到了张居正的死讯,此刻着急侯见呢!”朱翊钧心中一动,对刘守有吩咐道:“刘爱卿,从今天起,你要时刻给朕密切监视朝中大臣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动,马上让朕得知!”
“请陛下放心,微臣绝不辜负万岁对臣的厚望!”
刘守有从内宫离开后,朱翊钧便乘坐大凉步辇赶往皇极殿。张四维和申时行在皇极殿外看到皇帝的帝辇,远远的便跪了下来。
大凉步辇并没有按照惯例去皇极殿里专设的御轿厅,那里距离皇极殿中的御座只有几米距离,而是在经过张四维和申时行的旁边时,朱翊钧便吩咐停了下来。
从大凉步辇上走了下来,朱翊钧虚抬了一下手,微笑着对张四维和申时行说道:“两位爱卿平身,你们这么着急找朕,想来一定有紧要的事情。”
说话功夫,几人已经进入了皇极殿中。
张四维与申时行脸上皆闪过一丝激动,不要小看朱翊钧提前下轿的举动,这是皇上只有在他及其信任和亲近的大臣面前才有的举动,很显然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
朱翊钧在几个小太监的服侍下在皇极殿正中的御座上坐好,待小太监退下后,张四维和申时行又复跪倒,由张四维开口道:“启禀皇上,臣刚刚得到消息,元辅张先生,仙去了。”
“什么?”朱翊钧装作大吃一惊,问道:“你是说,朕的张先生……卒了?”
“是的,万岁,千真万确!元辅的长子敬修亲自去内阁报的丧事!”申时行在旁边解释道。
朱翊钧沉默了片刻,然后看了两位阁臣一眼,装作随意的问道:“两位爱卿,是否通知了母后?”
张四维与申时行偷偷的对视了一眼,还是由张四维开口道:“陛下,臣认为凡事大小,还是先禀于陛下,由陛下定夺为好。”
“臣亦是这样认为!”
两位内阁大员已经选定了立场!
“痛失张先生,国之不幸啊!不过,幸好,朕还有二位爱卿!你们做的很好,能让朕第一个知道张先生的死讯。母后年纪大了,一心向佛,有些事,能不搅扰她老人家的清修,还是不打扰为好!”朱翊钧说完,看到两位阁老都在点头,便接着道:“张先生的死讯是件大事,想来也瞒不了母后,你们还是委婉点通知她老人家吧。”
“谨遵万岁圣旨!”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两人离开后,朱翊钧默默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低声自语道:“母后,如今大势在朕这里,希望你能认清形势,不要……”
慈宁宫中,朱翊钧的生母慈圣皇太后正在一尊佛陀前打坐念经。自从万历四年宫中传出她是九莲菩萨转世后,每天除了听取冯保汇报些朝廷大事,提出自己的意见答复内阁外,打坐念经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太后,不好了,这次真的是出大事了!”
正在打坐的慈圣太后不悦的睁开了眼睛,她听出了是冯保的声音,也只有冯保敢在她打坐的时候闯进来。
“冯保,你不知道哀家最忌讳在清修的时候被人打扰吗?什么事情这么大惊小怪的?”
“太后,没有要命的事情,老奴怎敢打扰你老人家的清修。”冯保喘了口气,咽了口唾沫说道:“太后,这次是真的出大事了,张太岳死了!”
“你说什么!”
“啪”的一声,慈圣太后手中的佛珠掉在了地上,有些不敢相信的厉声问道:“你说张太岳……他死了?”
“千真万确啊,太后!张太岳的三子懋修亲自来给老奴报的丧事!你老人家还要尽早拿出个章程才是啊,科道的那群乌鸦,早就看张太岳和老奴不顺眼了,张太岳没死的时候,还能压制,如今他一死,我怕那群乌鸦会在皇上面前进言……皇上虽然宅心仁厚、脾性温和,可就怕架不住他们轮番上阵啊,到时万一引起太后你老人家母子失和……”
慈圣皇太后挥手止住了冯宝继续说下去,深吸了口气,道:“这些事情哀家自有计较,既然给你报丧的是张居正的三儿子,那么他死前一定有遗言了。”
“太后圣明!张居正死之前,上了个遗折,推荐了潘晟和余有丁入阁。”
慈圣太后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嗯,不错,是步好棋!潘晟资格最老,门生故吏众多,入阁便能位居申时行之上,成为次辅。而余有丁做了多年吏部侍郎,又是张太岳的得力助手,入阁也能获得众多人的支持!有他们两人入阁,虽然比之张太岳多多不如,但保持目前的局面还是能够做到的。”
冯宝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太后,如今内阁张四维和申时行态度不明,老奴担心以潘晟和余有丁的威望还不足以压制那群科道的乌鸦,言官们很可能出来搅事。”
“让那些科道的言官跳出来便是!只要内阁不乱,你又握着司礼监批红制约着内阁,还怕什么!这样,你把东厂的番子全派出去,暗中盯着阁部大臣的一举一动。另外,刘守有不是张太岳提拔起来的吗?这个人应该可靠吧?”
“张太岳对他很是信任。”冯宝斟酌着回答道。
“既然如此,你让他暗中派出锦衣卫,密切监视京师的动静,有任何事情,第一时间让哀家知道,这个时候京师不能有任何差池,你赶紧去办吧。”慈圣太后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张居正的死,对她的打击也非常大。
冯保出去后,这位执掌了偌大的大明帝国数十年大权的女人轻柔着额头,缓缓闭上了眼睛,嘴里微不可闻的自语道:“皇儿,不是母后不把朝廷交给你,实在是你还太年轻,很多事情难以妥善的处理,很容易让人钻了空子,就让母后再替你操劳几年吧!但愿你不会因为张太岳的死而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慈圣皇太后的语气,倒是自我安慰的成分多一些。当然,任谁执掌了这种巅峰的大权数十年,都不可能轻易放的下,那是一种致命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