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合上的大门,秀气的脸上流露出一个颇为诡异的微笑。
~~~~~~~~~~~~~~~~~~~~~
“这是严复的书房?”,任令羽打量着四周的摆设,微微感觉到了一丝诧异――整个房间的布置完全是中式的,就连待客用的桌椅都是质地厚实的八仙桌和太师椅,靠左侧墙壁的那一面摆着两个巨大的书橱,被布幔遮着,看不清里面的书目。书桌上随意的摆放着些笔墨纸砚,还有一本打开来做了批注的《大学》,和一份做了一半的八股文,而在书桌两侧的廊柱上则挂了一幅对联――
“‘四十不官拥皋比,男儿怀抱谁人知?’”,任令羽仔细揣摩着这幅对联的涵义,脸上悄然浮上了一层忧色。
没有正在翻译的英文原稿,没有来自西洋的海军著作――除了那盏摆在书桌上的西洋式台灯,任令羽没有在这间古色古香的书房里找到一样符合严复留学生身份的摆设。要不是已经知道这间书房的主人是严复,他几乎都要怀疑这里住的是不是一个屡试不第的落魄秀才了?
背后突然出来了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任令羽的冥思,他急忙转身,一个大约40岁上下的中年人带着那个引领他前来的仆役,缓缓地自后堂走了出来。
没穿官袍,只是一身竹布长衫,长方脸,鼻梁甚高,没有多少胡子,带一副老式的无框眼镜,脸上似乎总有一层化解不开的抑郁之色――和任令羽当年在历史课本上看到的那张照片几乎一般无二。
任令羽主动迎了上去,“任令羽见过严总办。”
严复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对着任令羽微微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复,随即便自顾自的在上首坐下,而后伸手一指下首的那张太师椅,向任令羽道:“请坐。”
“谢严总办”,任令羽微微压下心中的那丝不快,站着向严复施了一礼,随后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任先生是美利坚国人士?”,严复开口道,语气干涩,完全是例行公事的派头。
“是,在下是……”,眼角的余光猛然捕捉到了严复眼中闪过的那丝不快,任令羽便很知机的站了起来――“坐听立回”,这是满清官场下级见上官时最起码的规矩。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位水师学堂总办一定要在自己面前摆足这个上司派头?
听任令羽简明扼要的把他那精心编排的履历又重复了一遍后,严复又开口了,“先生不远万里,甘愿回国效力,拳拳赤子之心,殊为可敬。”,话音未落,这位现年37岁的总办大人双手一拱,向任令羽轻轻施了一礼。
“学生乃炎黄后裔,回国报效,原本就是学生的本分。”,已经学了乖的任令羽急忙从太师椅上跳起来回话,言语间也守足了下级的本分。
“嗯”,见任令羽如此乖巧,严复那张木然的脸上也终于闪过了一丝笑意,“先生向中堂献书的事,本官这里也多少知道一二。中堂那边昨天有话过来,打算聘用先生为我天津水师学堂副总教习,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水师学堂副总教习?”,任令羽微微一愣――费了那么大力气,竟然连老李的幕府都进不去么?
“先生不愿意?”,严复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对任令羽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出答复的举动颇有些不满。
“不不不”,任令羽急忙回过神,“能为水师选育人才,是任某的荣幸……在下……”
“那就好。当年我初到北洋,也不过是从洋文正教习做起,任先生年少俊彦,自是严某当年所不能比的。”,严复还是那种干巴巴的腔调,“不过水师学堂既是为北洋作育将佐的所在,那自然就有一些不同其他学堂的规矩,先生的才略,那自是没得说的,不过要入这学堂,一个考试恐怕还是应当的。”
“那是自然,自然应当。”,任令羽此时只觉得分外的难受,这便是昔年曾指责朝廷不肯重要海归人才,以致“慨夫朝野玩?,而日本同学归者,皆用事图强”的严复?
十余年光阴蹉跎,想不到当年英姿焕发的海军留学第一人竟已颓唐如斯!
“嗯,任先生如此明事理,严某在这里先行谢过了,阿奎,替我送送任先生。”,严复自座位上起身,又向任令羽拱了下手,竟就施施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