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大小事情梳理一遍,防备性的问道:“说说浙江那么怎样,平辽侯知道京城的事情吗”?
“回禀万岁,具臣等侦察,武侯并未参与京城之事,安排在武侯身边的小子送信来说,平辽侯正在忙着安排人开沟渠,造风车给洼地排水,傅将军派去的人没见到他。至于昨夜的发生的事情,今天四门紧闭,消息传不出去。估计武侯听到消息也是三日之后了,那时候微臣招呼过的几家报纸会将事情真相大肆宣扬,武大人自然会明白陛下对常家的恩德”。
“恩德”?朱元璋的眉头抽动了一下,这个李瑞生太聪明,不能久用,过了这道坎,得重新安排他和参与此事的宫廷侍卫。
“微臣多嘴,微臣多嘴”,如同背上长了眼睛,李瑞生伸手给了自己两个重重的耳光。
朱元璋点点头,制止了他的自残行为“算了,朕接下来要做什么,岂是你所能料到的。给朕明天早上开城门放些百姓出去,让平辽侯知道京城出了事情。其实你瞒了他,那五百斥候焉能不给他报信,他们还指望平辽侯给常将军鸣冤呢。这回朕倒要看看平辽侯如何对朕,学没学会给朕做官”!
京城出了大事,常茂遇刺?消息如晴天霹雳一样将武安国击倒在座位上。手中的字条随着身躯不住地颤抖。
没想到朱元璋会这么狠,根本不畏惧诸位老将军的反应。对于威胁到皇家威严的事情,不讲一点儿情面。常茂回京之事他知道,傅有德等人准备联合起来抵制锦衣卫为蓝玉鸣冤的事他也清楚,甚至连常茂准备利用斥候袭击锦衣卫衙门,以其人只道还制其人之身的手段,武安国也曾猜出一二。原以为以常茂威北军主帅兼皇帝义子的身份,朱元璋会手下留情,至少会考虑到他自己那个诸子领军的计划,不会自断手臂。
纵使皇帝再生气,常茂还有朝廷赐给常家的丹书铁券呢,非谋反罪不得诛杀。谁想到,一把腰匕就解决了一切难题。
那把匕首如同刺在自己的腰眼中一样痛,甚至可以说,它直接刺在了帝国的腰眼上。在此之前,大明帝国各阶层还有和解的可能,自己苦心经营的各方利益还有妥协的机会。朱元璋这一匕首下去,将那种血脉相连的关系全部都割断了。
以朱元璋的慎密,不用别人提醒他也会渐渐明白,是什么原因让众臣子对皇家的忠诚和畏惧发生了变化,更何况皇帝身边还有群恨不能将新政一举掀翻在地的守旧文臣在旁虎视眈眈。
自己成功干扰了蓝玉案,让历史没按原来走向推演,谁知历史绕了一个圈子,带着巨大的惯性又返回了原来的轨道。这么多天来苦心谋划,只是将历史上原来牺牲者蓝玉的名字,换成了常茂而已。
不能任由事态这样发展。
扯下身上的布政使官袍,武安国三步并做冲到后院,于马厩中拉过奔雷,整顿鞍络,飞身上马冲出布政衙门。
“侯爷,你去哪,侯爷,小心”。师爷梅老爹拉了两把没拉住,情急之下,抓过一匹红马紧紧追了上来。
正值晌午,街市上热闹非凡,奔雷在人海中迈不开步伐。饶是如此,足足追出了半条街,梅老爹才得以拉住武安国的马头。
街道在此处最挤,年初武安国调整路面时,此处的首饰铺子不肯搬迁,武安国劝之不动,只好由了他。整条街就以此宋记首饰铺为中心划了个圆圈,日子久了反而造就一道风景。
“侯爷去哪”?梅老爹跳下马来,死命拽住奔雷的缰绳追问。
“梅伯,你知道我要去哪里”。武安国沉痛的回答,心中悲愤难以明状。不能让常茂就这样死了,蓝天上,仿佛有一双双永远不曾闭合的眼睛盯着他,让他无法逃避。人血不是水,滔滔汇成河。
朝廷的邸报可以颠倒黑白,可以将罪过全部嫁祸给锦衣卫,可以含沙射影的说常茂的死有自找的成分,可墨写的谎言岂能掩盖住血写的事实。
“可侯爷凭什么去,爷现在兵无半个,将无一员,去了不就是个送死么”?梅老爹被奔雷拽得关节发白,鞋底在地上划出两条长长的白印。
周围百姓不知就里,远远地兜成一个打圈子看热闹,布政使大人脾气好,连挡了他政绩的宋记红货行都不拆,自然不会在乎百姓看他。
“老伯,放开”!
“侯爷好狠的心,难道你就一点不顾及夫人和女公子”?梅老爹无奈,扔出了最致命的杀手锏。
“梅伯”?武安国眼睛刹那间微红,心中有根最柔弱的弦被拨动,咬着牙问道,“敢问老爹,政亡人存,和政存人亡,哪个好些”?
“侯爷,只怕是人亡了,政也跟着息了。这天下哪天不是凭实力说话,既然人家已经不讲理了,你去了就会讲理不成。把自己白搭进去而已”。紧急时刻,梅老爹的胆子也大了三分,哑着嗓子喊道。
“政息人亡”?武安国愣了愣,热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流下来。自己数年的青春赤诚啊,仅仅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擦了擦眼睛,他跳下马,走进了路中央的宋记珠宝店。
店铺的掌柜见布政大人上门,赶紧迎了出来,一声招呼,珍珠、玛瑙、翡翠、宝石,一件件摆在武安国面前。
结婚以来,自己还没给刘凌买过首饰呢,武安国抓起一件珍珠项链,轻轻的放在白丝绒上,数十颗浑圆的珠子映着窗外的日光,闪出醉人的光化。
这件珍珠带着刘凌的颈子上一定很美,妻子是江南女子,皮肤白皙而柔滑,如再配一对绿宝石耳环,更是动人,含嗔带怒的笑容在武安国眼前一一闪过。
这把金锁,就买了给女儿吧,大户人家的孩子,谁不配把锁子。自己一直觉得这东西不卫生,不让给孩子戴,希望这锁子上的莲花可以保佑孩子一生平安。
这支步摇,可以给女儿作为十六岁礼物,待到及妍,让她去北平读书。自己选一个如意郎君出嫁。
妻子,女儿,女儿,妻子……。梅老爹擦了擦头上急出来的汗水,欣慰地笑了。
林林总总挑了一堆,掌柜的不住念佛,算盘噼里啪啦,已经不知道该打多少折为好。
武安国用鹅毛笔签了个字条,和珠宝放到一起包了。又从口袋里找出一张银票,塞在掌柜的手里,微笑着叮嘱道:“麻烦您老派人送到我府中,剩下的钱赏给伙计们喝酒”。
说完,大步出门,牵过奔雷,上马,慢慢分开人群,向城外跑去。
“侯爷去哪”?梅老爹一愣,大叫着追了出来。
“去我该去的地方”,武安国在马背上转身,俯首。对着梅老爹,对着古城,对着自己在茫茫人海中的家。
今生负你良多,临别,留些饰物,前方岔路,彼此存个念想,珍重。
“我的傻侯爷哎”!偷看了主人字条的梅老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拍着大腿,放声嚎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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