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这回轮到王飞雨给他递手巾擦眼泪了,掌柜接过手巾,眼角余光看见王飞雨虎口上的茧子,愣了一下,苦笑一声道:“打这山后边有条小路,据说是当年武侯伐孟获时修的,不知真假,好些年没人走了,说是闹鬼。五年前我走过,比大路远不了多少,险点儿,没官寨子,你们从打那走会省点儿事”。
“谢谢你老”,王飞雨不住地给掌柜的作揖。
掌柜的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王飞雨一回,笑道:“不用谢,大家都是汉人,其实城里的汉兵挺不容易的,蒙古长官过个寿,出征,宴会一干人情都得送礼,他们搜刮点儿也落不到自己手上,您也别见怪”。
王飞雨诺诺答应了,带着一干弟兄推了车子,顺着掌柜的指引的路线绕道而去。手打凉棚看他们走远了,掌柜的笑着点点头,转身对小二说,“小李子,收拾,收拾,准备收摊”!
被称作小李子的伙计闻言一愣,惊诧地问道:“收拾,这太阳还老高呢”。
“别多问,叫你收拾你就收拾吧,把东西归置归置,明天套上车咱们拉走,回乡下去”。掌柜的高兴地说。、
“您不是晒糊涂了吧”,小二更加惊诧,伸手来摸掌柜的额头。
“你才糊涂呢,明天再来一天,后天赶快接上你妈和你妹子到山后姥姥家呆上一个月去,听老人言没亏吃,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别耽误功夫”。
“兵荒马乱的”?小二哥成了丈二的和尚,一时摸不着头脑。
“嘿嘿”,想想刚才那个大伙计打扮的人虎口上的老茧,掌柜的开心的笑了,从怀里掏出一把大子儿放到小二手里,“拿着,小子,回家去吧,等上些日子再来,好日子快到了”!
洪武十四年九月初一,朱元璋以梁王不臣之故,下旨收复云南,命颖川侯,宿将傅有德为征南将军,西平侯沐英为副将军,率师十五万南征。根据武安国所献如画江山图,朱元璋亲自制定战略。传密旨给傅有德,曰:“自永宁先遣骁将别率一军向乌撒,大军继自辰、沅入普定,分据要害,乃进兵曲靖,曲靖,云南之噤喉,彼必并力于此,以抗我师。审查形势,出奇制胜,正在于此,即下曲靖,以一将提兵向乌撒,应永宁之师,大军直捣云南,彼此牵制,使敌疲于奔命,破之必矣。云南即克,宜分兵径趋大理,先声以振,势将瓦解,其余部落,可遣使诏谕,不烦兵而下矣”。
有德接旨,与沐英按照王飞雨秘密传回的详细地图商议战术,调兵遣将。洪武十四年九月二十六,明军兵分两路入云南,郭英、胡海洋、陈恒率伍万旧军佯攻,摆出一幅由永宁(四川叙永)趋乌撒(贵州威宁)的态势,傅有德和沐英却率了新旧军共计十万人马,由辰、沅直扑普定。
乌撒乃云川交界,元右丞实卜闻听明军来攻,唯恐有失,即率蒙汉大军十万来夺。那汉军日日被鞑子官儿盘剥,非但没有军饷,连盔甲刀枪都得自备,逢上长官家有喜事,还得从牙缝里省出礼金奉上,如若不然,必被寻了短处治理。这时闻听明军将致,欢喜还来不及,岂肯卖命,没等大军到乌撒,十停人马已经有三停中途丢失,害得鞑子官儿晚上扎营时还得派人把汉军的营帐围了,以免士卒再跑。
紧赶慢赶,实卜总算在明军到来之前赶到乌撒,稍一接触,郭英即率部后撤,几天内丢城失地,连得来不易的毕节亦弃了,直接赶奔赤水河边,上船渡江而去。隔了江,每天鸣锣击鼓,喧嚣不止。实卜无船,过不得江,只能隔江冲着对岸叫骂,郭英不理实卜百般侮辱,就当他在唱歌。张恒忍耐不住,主动请战,郭英曰:“贪官污将,不过草尖衰露,冢中枯骨,理他作甚,累了他自会歇”。
骂了数日,有梁军探子来报,发现有一路明军杀奔普定,实卜恐曲靖失守,回师欲救,才过毕节,问得身后敲锣打鼓,郭英率部追来。
卜大怒,返身杀回,明军虚晃一枪,转身就走。蒙古军追不上,心里惦记着普定战局,方调队南行,郭英又大叫着杀来。
实卜忍无可忍,大叫:“先杀郭贼,再回普定”。率军尽数杀回,紧追不舍。郭英让张恒、胡海洋率军先退,自己独带三千人马断后。
云南哪来的三尺平地,追着追着就靠近一个山谷,实卜这边望见郭英大旗,命骂手扯开嗓子大喊:“姓郭的小儿,有种别跑,和你家爷爷明刀明枪的地做战”。
郭英一挥手,命部下整理队伍,依次过谷。自己却带着五百余火铳手,于入谷峡窄处塞了,“乒乒乓乓”一通三连射,将追兵迫开。远远的对着实卜指点道:“有母无父的鞑子,坐地分赃的强盗,穿着官服的山贼,云南被尔等弄得天高三尺,还不找个地方跳下去把自己埋了,却厚着脸皮来找郭爷动手。不到腊月,你爷爷我刀子还未磨,赶快回家自己去烧开水,洗干净了等候爷爷我到时候用你祭灶”。
语毕,不管实卜愣在当场,拨马追赶大队人马去了。
实卜不精通汉学,只知道先前那几句是骂自己贪葬枉法,后边的意思却不甚了了。琢磨了半晌才明白郭英把自己比做了腊月二十三用的猪头,暴跳如雷,不管一路上队伍跑得稀里哗啦,催着骑兵往山谷中赶。
赶到谷中,前边却走不动了,有百户来报说发现一些圆滚滚的石头挡住去路,请丞相定夺。没等他说完,头上就挨了数十鞭子,实卜边抽边骂道:“纯材,你没长着爪子么,不会搬开”。
旁边的人见了,不敢触他的霉头,赶紧去搬,众人动手,倒也利落。堪堪清理开路面,却发现连续有几个石头上冒出烟来。正诧异间,耳听一阵闷雷滚滚,石头纷纷炸开,把靠近的士兵炸了个人仰马翻,哭爹叫娘。
众人再不敢乱动,一路上看见不似天然石头的,就小心翼翼地绕开,尽管如此,还有数百人被炸伤,石头后,树丛中,只要不小心碰了弦子,顷刻间便是数条人命。炸死了还好,偏偏有些命大的被炸得断胳膊断腿,哭哭啼啼叫苦连天。恼得实卜索性下令,凡被炸致重伤者,一律处死。大小将士闻命,心中暗自问候实卜家人,一个个不敢言而敢怒。
拖拖拉拉挨到赤水边,明军早就乘船过了江,对岸看热闹去了。实卜检点人马,折损虽然不多,但士气低落,根本无力再战。无奈,吩咐沿江扎营修整,派遣手下到附近各土人村寨中抢些牛羊、牲畜、妇女来劳军,以期待能重振士气。一时山中彝人,怨声载道。乌撒、水西等地土酋原本占山观望,不堪忍受梁军暴行,纷纷起兵造反,推举受封为明宣慰使的奢香夫人为主,凭着道路熟悉,不断偷袭。
实卜带七万大军陷在江边,火冒三丈。欲进无船,欲退又恐被郭英衔尾袭击,正不得要领间,噩耗传来,经营多年,固若金汤的普定一夜间失守,汉军造反,城主*,叁万多蒙古精兵被杀的被杀,被俘的被俘,无一人逃出。傅有德、沐英趁势扫荡普宁等地,前锋直指曲靖。现在自己背后,南归曲靖的路已经被平南军大将高得贵堵住,手下这帮士卒,已经成为一支孤军。
“天亡我也”,实卜大叫道,眼前依稀出现那日被郭英痛骂的一幕,“坐地分赃的强盗,穿着官服的山贼,云南被尔等弄得天高三尺……”。
人自做孽,与天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