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反正咱们明儿一早就走。”
蒋夫子握着她的手,道:“你年纪小,是不知道这些人的勾当。她甄氏到这个节骨眼上还敢算计我,我若再忍下去,她还真以为我把她当回事儿了!”
一会儿子功夫,下人们便来到了院子里。蒋夫子指派了两个粗使婆子,把夏荷给绑了,让人直接给甄氏送过去!
且不说甄氏那边是如何下不来脸面,又是如何又羞又怒,蒋夫子携了柳氏的手回屋休息。
第二天一早,夫妻二人便早早起了,连早饭都未曾吃下,便要离府。
甄氏早让人盯着,听见下人来报说大郎夫妻二人已经起了,便急急忙忙过来。
甄氏脸色苍白,眼下黑眼圈厚重,想见昨夜定是没睡好了。甄氏道:“这刚回来,好端端的,怎就要走了?”
柳氏道:“昨日多谢太太款待。我夫妻二人毕竟是外姓人,住在周府多有不便,便不麻烦太太了。”
蒋夫子道:“你还跟她说这些作甚?再住下去,怕是都敢伤害咱们孩儿了!”
甄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说道:“大郎媳妇,对不住。我原也是好意,怎知那混帐竟然做出这般不要脸面的事情。大郎媳妇儿,这贱奴我已绑了来,任随你处置。”
柳氏往旁边看去,见那夏荷哪里还有昨日的娇美。脸上带着伤,呆滞的双眼,衣裳也是粘上很多灰来。柳氏看着甄氏,这么瘦瘦小小的女人,心可真狠,虽说夏荷昨日自作自受,到底夫君教训过了,她也没想追究。没成想这甄氏竟然把人的脸给弄破了相,这以后夏荷可是毁了。
柳氏叹了口气,让连翘去把另外三人叫来,一边拿出卖身契,一边道:“你们原不是伺候我的,今儿我便把卖身契给你们。你们是留在府里还是自己出府另谋他路,便随着你们。”
柳氏不想身边带着有野心的丫头,省得给自己添堵。可又不愿见到这几个人,等他们走后,沦为弃子。
哪知道那向婆子马上便跪下,一边磕头一边道:“求大奶奶收留。老身如今膝下无儿无女,了无牵挂。老身以前管过厨房,若是大奶奶信任,定不辜负奶奶。”
桃花也跟着跪下来,说道:“求大奶奶收留。婢子虽说是三等丫头,可也是爹生娘养的,该有的廉耻婢子也是知晓的。以后只盼能在奶奶身边做个管事娘子,一定尽心尽力给奶奶做事。”
冬雪看看桃花,看看向婆子,咬了咬嘴巴,她道:“大奶奶,婢子的老子娘都在府里,婢子……婢子……想要留下。”
柳氏点了点头,只是颇为惊讶的看了桃花一眼。要知道这三个丫头都生得美丽动人,桃花把话说得这般明显,柳氏倒也有些明白她了。
柳氏点了点头,道:“你二人想要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人,眼里容不下沙子,以后若是犯了我的忌讳,定严惩不贷!”
甄氏偷鸡不成反失把米,待大郎夫妻二人走后,被生生憋得大病一场。蒋夫子早要来京城前,便让黄珏留意在京里寻房子。夫妻二人一出周府,便去寻黄珏。
黄珏在京里待了几年,比当初成熟了许多。黄珏留他二人吃了午饭,便亲自带他们去看房子。
那是一处五进的宅子,挺大的,听黄珏说起这处宅子以前是住的也是官宦人家,只是如今全家迁走了,留下这处房子想要变卖。
毕竟是京城,这么大栋房子,加之这房子边上大部分都是官宅,是以要价不少。
牙行的人也是勤勤恳恳的带着几人到处看,这笔买卖若是成了,便是佣金都够他一家老小吃喝几年了。院子里还有一个大大的池塘,里头的水说是引的活水,通往京外那条护城河。亭台,楼阁,水榭,花厅,柳氏表示满意,只是毕竟如今人口少,住这么大的屋子,柳氏还是觉得有些太奢侈了。
倒是蒋夫子说道:“这以后孩子们大了,还得成亲生子,这会儿看着大了,过些年怕是还不够住的。”
柳氏咕嘟道:“我又不是母猪,生那么多……”
买了屋子,还得重新修缮,采买下人,家具,物事。这一忙起来直到住进去,便已经是四五个月后了。
期间周老爷子终究是没捱过去,蒋夫子本不愿去,后来还是去送了份礼。
柳氏月份大了,很少过问蒋夫子在外忙些什么,如今满心满眼都是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能平安出生,毕竟这古代生孩子可是半条命都要搭进去。
向妈妈确实是做饭的能手,把柳氏的口味是养得叼得不能再叼了。
岁月静好,柳氏只等着孩子出生,给自己也给夫君,一个真正的家。
月份越来越重,柳氏的心是越发沉重,惶惶地害怕。
这日,蒋夫子从外面回来,见柳氏发呆,笑着走过去,揽着她的身子,摸了摸肚子,道:“这是怎么了,瞧着有些闷闷不乐。”
柳氏道:“若是到时候生的是个闺女,你会不会生气?”
她这一胎,身边的仆妇们都说她怀的是郎君。虽然男女都一样,但到底是古代,柳氏希望老大是儿子,二胎再生个闺女。
蒋夫子道:“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都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欢。”
柳氏笑道:“我是希望老大是儿子,那以后生老二老三我才不会有压力。”
蒋夫子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你呀,府里又没婆母压着,能有什么压力?”
柳氏笑道:“说了你也不明白。要是老大是女儿,老二还是女儿,老三还是女儿,那我岂不是要一直生到儿子蹦出来。真这样,我可是亏大发了?”
想一想柳氏都头皮发麻,在她想来,老大是儿子,老二在生个女儿,这辈子便圆满了。
蒋夫子笑道:“瞧你想的这些有的没的。给你说点正经事儿,你夫君我,打算明年再去考科举,以后一定给你挣个诰命夫人回来。”
柳氏只当他在说笑,一时间笑得喘不过气儿,说道:“好,好,那我就等着你给我挣个诰命夫人回来。”
柳氏哪里知道,她的夫君在少年时便已经中了举,若不是当年的事情把他伤得太狠,打击太大,也许早就已经得中。
蒋夫子重新起了考科举的心思还得提到一个人。此人便是威远侯府世子,也是如今最受瞩目的国舅爷。话说蒋夫子某日在自家店里巡视,碰巧遇见国舅爷,虽然两人十多年没见面,到底当年在国子监不但是同窗,更是拜在一个师傅门下,蒋夫子虽说痴长他几岁,两人说话做事到是很多地方都是脾性相同。在国子监时,便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国舅爷见到蒋夫子,当即邀他一块去吃酒。两人说了下这些年的境遇,都唏嘘不已。尤其是国舅爷听闻蒋夫子直到这个岁数才娶妻,气得把周家人当年的做派大骂一通,更是与蒋夫子惺惺相惜起来。这其中还有一遭,国舅爷虽然不到二十便娶了亲,还生了嫡子,可如今夫人去了,嫡长子都快到了要娶妻的年纪了,老侯爷和老夫人还逼着他续弦。国舅爷这心里头的苦闷是可想而知了。
渐渐地,蒋夫子与国舅爷一家的来往便密切起来,与国舅爷来往的人家也是非富即贵,也认识了些贵人。蒋夫子虽说没有官职在身,可早年在国子监是颇有些人气的,年轻时也是想一展抱负的,虽然后来生出的那些事情,这心思便没以前那般坚持。甚至于当年破罐子破摔,过起了流浪者的生涯。
这一年,柳氏给蒋夫子生了个儿子。蒋夫子自然是欢喜非常,他都快四十的人了,别人在他这年纪,都抱孙子了,蒋夫子欢喜归欢喜,可如今有了老婆孩子,在京城这个只论身份地位的地方,他不得不多多考虑。
第二年,蒋夫子参加了科考,柳氏也没给他压力,考得中最好,考不中也没什么。按他们家如今的财富,便是孩子孙子辈,只要不是败家子儿,尽可享一辈子富贵。
这一年,蒋夫子中了探花……
此后的很多年,柳氏替他生育了五子一女。看着他意气风发,看着他沉沦官场,慢慢陪着他,直到他满头青丝都爬上白霜。
柳氏越发像个官夫人,因着丈夫有从龙之功,她也一跃成了京城里的贵妇。蒋家也慢慢在京里站稳了脚跟,而蒋家那条男子四十无子才可纳妾的规矩,更是引得多少望门贵族的闺阁少女向往之……
蒋夫子这些年算计过人,也被人算计过,到底他能站对队,并拿出所有的计谋替那位筹谋,谋得蒋家从名不见经传,到他蒋夫子成为天子近臣,不到六十便成了阁臣,在别人眼里,蒋夫子那是绝对的人生赢家,升迁速度惊人。
蒋夫子终身只得一个妻子在侧,没有小妾庶子,一家子和睦。蒋夫子一直快活地活到八十三岁,在他七十岁时便上了辞呈,圣上拖了两三年才准了他。随后的这些年里,他带着妻子走走停停,看遍了大好河山。
那一夜,蒋夫子在柳氏怀里闭上了眼。不过三年时间,同一个日子,柳氏也静静离开人世,等人发现时,只见她手里紧紧握着一枚颜色发黄,有些破旧的中国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