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失态的时候。
看得她心里一阵阵的发疼。没有失落,只有心疼。
还真有这样的怪事,她明知道他这东西可能是一个恋慕他或者他恋慕的女子送的,可是她还是止不住心头的疼惜。
公孙琴把东西送还给他了。他回她一个感激的笑。话说的斯文有礼,又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公孙琴觉得那会儿她有些嫉妒,又有些羡慕:这个能让他如此重视的荷包,要是她送的,该有多好呀!
“那后来呢?再后来呢?祖母,你送那人荷包了吗?”
“送了,送了很多。”公孙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她是他求娶来的。她一直知道,他心里住着另一个女人,一个她没听过声,没见过面,不知道容貌如何,不知道品行如何的女子。不过她那时想,能让他恋上的女子,必然是很好很好的。她在他们新婚那天告诉他: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若是……若是将来你们能重逢……我……我愿意让出正室的……
瞧,爱至卑微。连让步都如此小心翼翼。
可是新郎官的管休却未领情。他告诉她:不要胡思乱想。你是管休的夫人。管休求娶的妻子。将来管休孩子的母亲。唯一的。
她欣喜若狂,却又不敢相信。可他做到了。
他待她很好很好。体贴周到,羡煞旁人。自她进门的第一天起,她就再也没见过他带那个荷包。她以为他丢了,回忆起他当年丢东西的着急模样,笨拙又努力地给他仿制了一个。忐忑不已地看他神色怔忡了片刻后,若无其事地把它含笑挂上,才心神安定。等后来,很久很久之后,她去给收拾他出征时的衣物,才发现那所谓的丢失的荷包一直都在,只是被他锁在了箱底而已。
管婴抬起头,望着眼泪盈盈的祖母,伸出小手把流到眼角的泪给祖母抹去。他不知道自己祖母因何伤心,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祖母你怎么哭了?祖母不哭,婴儿会乖乖的。祖母,你若是想他了,婴儿陪你等他。”
公孙琴把孙子一把勒进怀里,抱的死紧死紧。她细细地描摹着孙子的眉眼,神情飘忽。
“以前你父亲也这么跟我说。每次他出征,我都抱着衣服等他回来。他去行军征战的地方总是苦寒。所以每次他走,我都担心他会受累吃苦,可是每次他回来,又都会瘦上一圈。”
“我那时就想……要是哪天天下太平了,不打仗了,该有多好。那样他就不用一有战事就离开我们娘俩了。”
“于是祖母就盼啊盼,总算盼到今天了。吴侯降了,益州平了。这天也马上就要变了,再不用有刀兵扰扰,再不用有戎马近郊。真好……这样真好……这样,他就能很快回来了。嗯……我记得他最近一次出征时,还答应了你父亲,要回来检查他的课业。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的。你看着吧,他肯定会回来,肯定会的……”
管婴凑在自家祖母的颈窝里,跟着公孙琴的语气重重的点头:“是。祖母等的人肯定会回来。一定会回的。”
那天管婴听公孙琴说了很多,很多。小管婴记住了自己有个祖父,叫管休。记住了自己的祖父在北方征战,记住了祖母无时无刻不在想祖父回来,记住了他一定会回来检查父亲的课业……
管婴觉得,从明天开始,他可以跟祖母一起等。等这位素未谋面的祖父回家。
可是小管婴不知道,自打跟他讲了这些往事的第二天,祖母就再也没从床榻上起来,也再也没有道门口继续她的等待。她跟大多数老人一样,没熬过这个冬天。
管婴被父亲和母亲拉着到祖母榻前时,他的祖母似乎是清醒的。他觉得母亲他们的话不对,祖母很好,一点也没有病重的样子,说不定,她明天就可以起床,继续跟他讲故事了。
但是小管婴失算了。他的祖母清醒过来,并没有跟他讲故事,她拉着他的爹娘说了好多话,断断续续,他有很多听不懂,却有一段记下了。
她说:
“别难过,我这是……要去找他了。迪儿,你一定……一定知道你父亲在哪里的,对不对?带我去吧……让我看看……骨灰也好……”
管婴很懵懂,不知道为什么祖母会合上眼睛不再说话。明明她话才只讲了一半。他身边,母亲在抱着他,偎在父亲怀里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一直都知道……明明她一直都知道!她知道……她只是假装自己不知道……假装自己觉得他还在……她骗了自己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为什么现在不再继续骗下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波澜壮阔的年代,一己的离散丧乱之苦,竟似洪流奔腾中的水面泡沫。
爱至卑微,午夜梦回,不知心归何处。
这是那时代女人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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