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领导站旁边,自己坐着是什么感觉?问崔琰他肯定知道。只是他不知道的却是眼前站着的这六个人,压根儿并不是像曹操跟他表述那般:“只是几个外藩使者,你看着替孤打发了”。
这几个来使,曹操并没有跟崔琰说明到底是何部来使,也没有跟他说要采取什么态度对待。崔琰私下揣摩会儿,觉得应该是匈奴部来人,因为现在许都和鲜卑还不算能说上话。和乌丸?那更远!八竿子打不着。就匈奴来使最有可能。等崔琰把自己猜测告诉曹操时,曹操胡子,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含含糊糊丢给他一句:“不用管那么多,等会儿看眼色行事。”后,曹操自己就一本正经跑旁边扮侍卫去了。
崔琰在坐床上心里那叫一个抓狂:看眼色?主公你一个基本基调都没定给我,你叫我怎么发挥?凭想象的吗?发挥错了你别怪我?
曹操在旁边丢给崔琰一个“尽可大胆上”的鼓励眼神儿,然后就转过身,眼观鼻,鼻观心,状似恭谨,实则目光如刀地观察着座下六位来使。
这六个人,身份当然不是曹操引崔琰想的那样。实际上在座的六个人里,只有一个是南匈奴单于呼厨泉派来的,其他五位分别归属于:幽州边境鲜卑首领轲比能、辽西鲜卑的首领素利、并州边境鲜卑首领步度跟与扶罗韩、辽西乌桓三王部首领踏顿。
之所以不告诉崔琰实情,除了曹操觉得此次事跟他们身份没太大关系外,还有一点就是崔琰新降,曹操对他的信任还在考察期,他没必要告诉崔琰这些。
崔琰脑子转的也不慢,看曹操一点提示也没有,只好硬着头皮,以急智应付人。
下头一排人就听着“崔琰”牌曹操声音低悦的开口:“诸位使臣前来,所谓何事?”
他话音一落,使臣中就有微微蹙眉的:传言中,曹操是个相貌普通,但气质威严的男人。可是眼前开口的这个,却是眉目疏朗,声姿高畅,带着一丝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润,不像是杀伐的权臣,倒像是……儒雅的君子。
当然也有没看出此中破绽的,比如步度根的使者塞曼。塞曼就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很老实的回答:“我家步度根大人着塞曼前来中原面君交礼,想与汉庭结个盟好。”
崔琰一愣,眼睛下意识地转向身边的曹操:这个要怎么接?主公心底是怎么打算的?
曹操闻言眼睛一眯,冲着崔琰微微摇了摇头。崔琰会意,冷笑一声坐直身子,声音意味不明:“既是来面君交礼,为何见君后,还滞留许都,迟迟不去?莫非像寻衅滋事?”
下头一众使者面上不显,心里却嘀咕开:你当我们想留在这儿?这不是你没开口说同意没同意结盟的事吗?谁不知道,其实许都的当家是你曹操呀?你这假模假式的卖的哪门子关子?
崔琰话音一落,使者中立刻冒出一个不甚和谐的声音,最左边一个高挑的汉子郁铸蹇出列对着崔琰拱手说道:“回禀曹公,我六人留在许都非是要寻衅滋事,而是要与曹大人商量一件双方利好的大事。”
崔琰闻言,目光再次瞟向曹操。曹操却眸色一利,眼中闪过几道杀机。
崔琰双手扣起,身子向后,沉着声问道:“双方利好的大事?说说看。”
郁铸蹇脸色一亮:“曹公,我六人前来许都正是为了与大人结盟事。听闻大人与袁绍开战,我北方各族愿与大人结盟,南北夹击袁绍,平扫北地,安定边陲。”
崔琰闻言脸色立刻一变,这回他不用看曹操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崔琰似笑非笑地瞟了眼郁铸蹇,操着依旧低沉悦耳的声音,拿不辨喜怒的语气问:“与孤联合,南北夹击袁绍?呵……倒真是妙计一桩!只是不知,这是哪位尊使的主子想出的这等主意?”
郁铸蹇面色得意:“此次联合各部出使的乃是我部大人轲比能。曹公若有联盟事要商讨,可与郁铸蹇细论。”
崔琰面无表情,继续以刚才的语调问:“哦?轲比能呀?倒是个人才。那你倒是说说,你们要怎么样与孤夹击袁绍?”
郁铸蹇立刻脱口而出:“我家大人说,秋收之后,袁绍必能集合兵力,与曹公对峙黎阳仓亭。曹公届时可领军北上,度过黄河,直取冀州。我各部从北塞南下,兵分六路,取居庸,上党,直入幽冀之地。然后七路人马于扶风汇合,与袁绍于河北决战。袁绍两番失利,后防不稳,在联军优势之下,必然一败涂地。此战若以此计,曹公必胜无疑!”
郁铸蹇说完面显得意,似乎已经十拿九稳一样,他看着崔琰眉飞色舞地问道:“曹公觉得,此意如何?”
“崔琰牌”曹公不吭声,低垂着眸,拿眼角余光扫着身边带刀侍卫,唯恐这位爷给他一个:此计可行的暗示。不过他显然多虑了,正牌的曹公在听到这话以后,右手微微一抬,在很不起眼的地方对着崔琰做了个单手下劈的手势。崔琰立刻明悟,他转过身,目光冷冷地看着郁铸蹇:“你部单于会凭白送给孤这么大的利处?你们的好处,要的不少吧?”
郁铸蹇低头笑了笑:“我六部各有所需。不过我部大人却说曹公英雄之资,对待盟友必然不会薄恩寡义。大人说我部既然与汉庭结盟,那朝廷应会应允我部与云中,九原两处放牧的。若不能的话,单划出朔方郡也是可以!”
郁铸蹇话没说完,就听上首“嘭”的一声巨响,一直坐在桌案后岿然不动的崔琰一下拍案而起:“九原,云中?他轲比能好大的狗蛋!居然妄想染指我大汉河山?袁本初尚且知道汉疆寸土不让外敌,难道孤就是那等天良丧尽,背国求荣之徒?”
郁铸蹇给忽然爆发的崔琰弄得愣了下,其余几个使者也给吓得有些发懵。几个人心里正分析状况,琢磨要不要给郁铸蹇求求情,让曹公消消火呢,就听曹公身边那位持刀而立的侍卫忽然踏前一步,手指着郁铸蹇对曹公说:“我许都麾下有二十万精锐儿郎,破袁本初何须外人插手?此人适才所言实在是对我许都将士的藐视,今日若不杀此人,何以对得起曾经淤血的数万男儿?”
崔琰给忽然出声的曹操吓了一跳,他刚才倒是看到曹操“咔嚓”的那个手势了,但是却一时没想到要找什么理由才能真宰了郁铸蹇。在崔琰这比较厚道人的心目中始终有一条规矩: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何况眼前这样几个还没和许都较上劲要打仗呢,那就更没理由砍人家了。可是崔琰不知道,这群人背后势力,在曹操眼里,压根儿就不配称国,这群人自然也就不算是使。杀掉无所谓!
曹操这话一落,早就在外头候着的典韦等人一下一涌而入,也不管郁铸蹇挣扎,直接一把卡主人脖子让人连声音都发不出,生拖硬拽地把人扯出门去。留给剩余五位侍者一个雄健的背影和一道极其深重的恐惧阴影。
崔琰愣怔了下,把目光又投向曹操,曹操已经跟没事人一样继续站回坐床旁,垂着眼睛扮侍卫去了。崔琰见此轻咳一声,把脸转向南匈奴呼厨泉的使者栾提乌利:“适才郁铸蹇的事让孤心里有几分郁气,孤想听听你部单于遣你前来又是所谓何事?”
栾提乌利闻声后小小地打了个抖,把目光偷偷地瞟了瞟曹操,然后低着头,上道地说:“我部单于听说曹公二公子不日即将成婚,特备厚礼,已示道贺。另,我部单于着乌利向曹公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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