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徐谦看向朱琦,郑重其事地道:“如意坊虽也是一个买卖,可是旨在为国为民,上为君分忧,下为民解难,学生饱读圣贤之书,难道当真会被利益蒙了心智,一味追逐钱财?学生此举无非是为国为民而已,赤诚之心,天日可鉴!而这汪峰心怀叵测,对如意坊多有诋毁,对学生更是万般刁难,他堂堂顺天府尹不谋其政,反而卖弄直名,诬陷忠良,学生斗胆,是否可以说他尸位素餐?”
尸位素餐,换做后世的意思就是渎职。
现在徐谦连证据都拿了出来,虽然眼下只是一份簿子,可是谁敢在君前说谎?这可是欺君大罪,因此殿中诸人,谁也没有怀疑徐谦的诚信。
假若真是如此,说如意坊为国为民,协助朝廷赈济灾民,为国效忠这一条却是谁也反驳不了的。
朱琦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乖乖点头,正色道:“不错,堂堂顺天府尹诽谤忠良,多管闲事,这尸位素餐四字倒也契合。”
徐谦听罢,大受鼓舞,随即又道:“他身为顺天府尹一叶障目,颠倒是非黑白,指鹿为马,大人,学生以为,顺天府尹乃是京中百姓父母,既是父母大人,却不能体察下情,殊为无能,这无能二字,想来汪大人也当得起吧。”
朱琦苦笑,他觉得自己好像受了侮辱,仿佛主审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的这个书生。
可是偏偏,人家有理有据,由浅入深,当着陛下当着百官的面,朱琦哪敢发作?此时竟成了应声虫,一边摆出威仪的架子。一面还得附和:“徐解元言之甚善,无能二字正是恰如其分。”
对于这件事的结果,大多数人都目瞪口呆,大家只想着把徐谦打成被告,好给宫里一个教训,谁知道这位徐解元如今却十足一副主审的姿态,明明如此,偏偏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斥责。
徐谦点点头,感言道:“想不到学生和朱大人竟有这么多共通点。大人与学生的理念如此契合,学生想什么,大人就想什么,所谓识英雄重英雄,今日得见大人。学生真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朱琦哭笑不得,勉强地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实在太过僵硬,以至于明明听到轻笑声,脸上却是一副哭丧的样子。
徐谦又继续道:“汪府尹既尸位素餐又是无能,可是现在,学生还要告他贪赃枉法。”
此言一出。又是举座哗然。
朱琦精神一振,道:“若是贪赃枉法,需有实证才好。”
徐谦连忙给他拍了个马屁,道:“学生得知像大人这样的人做了主审。以大人的明察秋毫,学生岂敢空穴来风?”他一面说,一面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卷宗,道:“这是锦衣卫暗中探查出来的消息。汪大人的管事已经提供了供词,也已经画押。汪家家产雄厚,单单现银就有七千余两,他家府邸亦是价值不菲,折银怕有三千两银子之多,单单这两个就是近万两银子,况且汪大人在老家,置地千亩,价值亦是不菲,徐谦斗胆要问,一个府尹,每年薪俸也不过纹银百两而已,刨去吃用,存下来的又有几何?可是这么多家资是从哪里来的?汪大人对商贾很是瞧不起,想来也不会指使家人行商,如此看来,除了是天上掉了金元宝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汪大人贪赃枉法,以公肥私。”
朱琦不禁心里感叹,论起罗织罪名,那些锦衣卫和这个举人比起来还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瞧瞧人家的活儿多精细?
朱琦正色道:“你这般一说,倒是颇为可疑,这贪渎之罪怕也跑不掉了。”
渎职、无能、贪渎,或许单独来说,这些罪名在这个时代并不算严重,可是三罪并罚,却也绝不是小事。
汪峰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的身躯微微颤抖,良久,才喊道:“大人,下官冤枉。大人切莫听信此人胡言乱语……”
一个绝望的人自然巴不得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那些誓要与他生死与共的同僚、故旧们却一个个不吭声了,已经传出消息,非要保他的大佬们似乎也都在装聋作哑,汪峰的体内有一股透心凉的寒意,他猛地意识到,这一次对方再不是以莫须有的罪名来收拾他,而是做足了功课,分明是要将他置之死地,绝望之下,汪峰几乎要崩溃了。
他大呼道:“徐谦,你身为读书人,当着御前竟敢胡言乱语,你……你……你这个贱役之后,你……”
徐谦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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