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濯香一边的衣袖紧贴在手臂上。
上了朱雀街,我扒开轿子窗帘问梅念远,“有什么急事?”
“圣上召你进宫。”梅念远将伞遮了过来。
“不必回府,直接入宫。”我放下帘子,心想又被晏濯香算到了。
入了大明宫下轿步行,我接过梅念远手中的伞,正要一步跨入雨中,被他扯住了。
“做甚?”我侧身。
“小心些。”总管啰嗦完,还不放我,眼睛望在我脸上。
我脑中想起那晚槐树下,颇觉难为情,转身走入通往大明宫皇帝寝殿的官道。再入大明宫,我牵着衣角感慨万千。距离上次扑倒了沈昭仪,被老狐狸放逐,才不过一个半月。不准我踏入朝堂,莫非老狐狸的意思是,可以踏入他寝宫?
老狐狸夜里召我,依照惯例,必是在寝殿,这个毋庸置疑。
被老太监带入寝宫前殿后,还没等老狐狸看到我,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通跪到了大理石地面上,“罪臣顾浅墨参见陛下!”
老狐狸被吓得转身,披着衣衫的样子似乎是睡了刚起或者是即将入睡,他瞧了瞧我,“你每次见朕,似乎都是这一固定自称,顾爱卿是不是家宅风水不好?”
我干干地笑,“罪臣……罪臣是该找个风水先生看看了……”
“知道朕为何连夜召你进宫么?”老狐狸捞着衣摆,直接往地上的台阶坎上一坐。
我抬头瞄了他一眼,试探道:“陛下……陛下夜里睡不着?”
老狐狸眼睛盯着我,抬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我再试探地问:“陛下的意思是,让罪臣平身,还是膝行?”
“随便。”
我琢磨了一番,觉得这个随便就是可以自己选择,既然自己选择,那必然要选前者。于是,我慢悠悠从地上爬起,再恭恭敬敬走到老狐狸跟前七尺的距离,站定。
“朕让你过来。”
我挪动步子,走到老狐狸跟前三尺的距离,站定。
刚刚站稳,老狐狸扬手将我拽到了跟前一尺不到的距离,我两腿一哆嗦,当即跪倒,“罪臣……罪臣罪该万死,再不敢了!”
“再不敢怎样?”老狐狸猫玩活耗子的神情瞅着我。
“再不敢到朱雀大街摆摊了!”我匍匐在老狐狸脚边。
“原来你还知道。”老狐狸松开了拽我的金刚手,却又嫌弃地提溜起我袖子,“这就是你来见朕的穿着?”
“担心陛下久等,罪臣没来得及更衣,便……直接这么来了。”我缩成一团。
老狐狸甩了我的袖子,低头看着手掌中的水滴,语气放和缓了些,“念在你冒雨前来,朕就不追究了,不过,你身为门下侍郎,正三品,却光天化日之下,跑去朱雀大街扰民,可知是什么后果么?”
“知道。”我乖乖答了一句。
“自己去看。”老狐狸指了指书案。
我得令,爬了起来,往老狐狸指的方向,抱了案上的一堆折子返回,一屁股坐到老狐狸身边的台阶坎上,翻起奏折来。几十本折子无一不是口径一致地弹劾本官,从内阁到御史台,无不是维护着朝廷尊严,庇爱着百姓苍生,央求皇帝将我逐出朝堂,甚至有一本折子末尾署名处签了一百多名官员的名字,其声势之浩大,令人侧目。
“壮哉!”我一拍大腿,由衷赞叹。
忽然觉得手感有些不对,慢慢转过头,眼睛看去——
一掌竟拍到了老狐狸大腿上。
奏折雪花般从我手里落了地,老狐狸看了眼我坐的地方,再看了眼我落爪子的地方……
“臣臣臣罪该万死!”我嗖地抱回爪子,连滚带爬下了跟老狐狸平起平坐的台阶坎,哆哆嗦嗦跪到了地上,“臣臣臣不是有意的……”
老狐狸起身蹲到我面前,颇有威严地抬起我下巴,“顾爱卿真不是有意的?”
“真……真不是有意的……”我被迫与他对视,发现这只老狐狸此时竟有虎豹之相。
“谅你也没这个胆子。”老狐狸松了手,坐回台阶坎,“半个朝廷的人都赶着集地弹劾你,你可有办法?”
我抹了把虚汗,“陛下不准罪臣入朝,罪臣没法子才行了这么个烂招,不然,罪臣如何能见着陛下!”
老狐狸哼笑,“你是为了见朕,才胡作非为?”
“臣有要事禀报陛下。”我从怀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碎花布□,打开,取出一本册子,“这是微臣通过各种手段获得的御史台与内阁暗通款曲,结党营私的罪证,御史台负有监察百官之责,却徇私舞弊,上下勾结,广布党羽,在其位不谋其政,只知巴结权贵!”
老狐狸翻看我递上的册子,眉头皱了皱。
我喘了口气,接着道:“御史台首座御史大夫吴德草诓骗朝廷,为逃避三司会审主审坐堂,诈称回乡奔丧。臣命人调查过,吴德草回乡乃是将父母藏于异处,故意挨过了三司会审时间后才返朝。”
“他为何逃避?”老狐狸眼里一冷。
“因为……”我跪好,吸了口气,“杏园晋王中毒案涉及……涉及沈昭仪……”
老狐狸没有我想象中的暴怒,相反却很平静,“朕不准再提此案。”
“是。”我将话头牵了回去,“吴德草领衔御史台,无政绩可言,权凭着与内阁萧阁老的门生关系爬到了首座。身为御史大夫,从来只会在御史台内部安排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