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楚生问。她也有感觉,他的眼神,好像变得比平时更加深邃,深邃中,透出的是略带忧郁。
杨楚生笑着摇摇头,往周围看一下,睡不着而走出屋子的知青还不少。
刘雪贞和那位有了孩子的女知青,也坐在外面,还都在擦眼睛。
想家了,知青们毕竟还是年轻,要是在家里,有的还需要父母的呵护。此时谁不想家里的亲人,就是一些男知青,也擦得两眼发红。
杨楚生也想,想父母,想弟妹,想着红光大队的社员们。但想得最多的,还是远在大洋彼岸的白雪。春节到了,她在那边是否也热闹?是否也在想家?是否也想着在红光大队的岁月?
“碰!”几支烟花一炸响,天空中炸出一阵绚丽的礼花。
有华人的地方就有春节,白雪被同学拉到唐人街,感受一下异国的同胞们的另一种热闹。
确实热闹,唐人街的春节,让白雪感觉,比在滨海市还热闹。锣鼓震天价响,舞龙的,将一条金龙舞得蜿转又显出力量。舞狮的也有,那种腾挪的脚步,也让她想起杨楚生,要是他来舞,肯定更加好看。
白雪略带忧郁的眼神,终于能露出笑意。只是看着这熟悉的情景,却又让她的眼神重新又陷入忧郁。
“白雪,你不看了?”一位同学看她走出人群,大声就问。
“太吵了,你们继续看吧,我先回去了。”白雪也大声说,然后慢慢走出唐人街。
好像外国人也对华人的春节发生兴趣,白雪独自慢慢地走,看着一些外国小孩子,手里提着灯笼,乐得手舞足蹈,让她姣美的鹅蛋脸上,也浮起笑。想起儿时过春节的时候,那种充满着童真童趣的快乐。
走进纽约州立大学,安静的校园里,倒适合白雪此刻的心情。
白雪慢慢地走,树影里,山脚边,一对对搂在一起的情侣,还让她略显苍白的美脸,泛起一阵烧热。也让她想起,她跟杨楚生在红光大队的土坎边,菜园里,打破时代的禁锢,相拥在一起的情景。
突然!那些陶醉之中的情侣,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一阵口琴声,好像带着忧郁,带着眷念,让听到的人都想停住脚步,倾听这位东方měi'nǚ,轻轻地诉说她的心事一样。
这个口琴,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白雪也会将它放在枕边。因为每到想起杨楚生的时候,就能拿起来,轻轻摸几下,口琴的每一个孔,都深藏着她跟他的每一个故事。
那首《fū'qī双双把家还》,也让周围的情侣们听得入神,曲子悠扬,听的人是被曲子打动,吹的人,却悄然间,流下两行晶莹。
一曲已终,白雪轻轻地擦一下眼睛,突然发现,她的面前已经站了好几对情侣,不由得她露出一个歉意的,也带着凄美的笑。
“哗哗哗……”有人还鼓掌。
白雪看着口琴,心里在说:“你还好吗?还在红光大队吗?你知道,我经常在想你吗”?
略显苍白的脸上,两行晶莹又落。白雪经常会从那边过来的人,打听杨楚生的消息,即便知道这些人的原来居住地,跟杨楚生相距甚远,但她还是要打听一下。也时时向九龙城里的十四娘写信,但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突然,有人在喊白雪的名字,也使她站了起来,装出笑脸说:“史密斯,你还没休息?”
这是白雪的同学,是本地人,这哥们跑到她跟前,惊讶地看着还带着泪痕的脸,耸耸肩膀问:“你有事?”
白雪摇摇头,将口琴放进小挂包里,小声说:“史密斯,我想休息了。”
“不,今天是你们的春节,我陪你到唐人街。”史密斯摊开双手说。
白雪掠了一下散落在脸上的长发,笑着又摇头:“我已经去过了,谢谢!”然后抬手做一个拜拜的姿势,往宿舍走。
“噢!”史密斯这一声,也显得特别遗憾的样子,这个美丽又冰冷的东方měi'nǚ,他是多想跟她交朋友。秀美的长发,很少说话,时时在嘴角间浮现出淡淡的笑,典型含蓄的东方美,真让他着迷。可每次她都是借故走开,搞得他真的没办法。
天气也冷,往宿舍走的白雪,紧紧地拢了一下身上的红色大衣。及腰的长发,几缕被夜风刮起,使得史密斯有这样的感觉,就是她显得更加孤独。
寝室里,两位女同学还没有回归,白雪将挂包往自己的床上放,走到窗前,看着远远的,一点亮光向上直冲,然后在半空中炸开了的烟花。
此刻他在干什么?是不是也在吹着她放在他身边的口琴?或者是因为逃港,现在还坐在监狱里面,看着漆黑的窗外?
白雪摇摇头,重新坐回床边,又是拿起口琴,也抹一把眼泪。什么时候,才能站在他面前,再次吹起这首只有他们能懂的曲子?或许等着两人再见之时,看得见,各自的鬓角,已经浮现出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