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恶魔的蛊惑（二）

和蔼长者的汉森主教露出尊荣。

    “迷茫的羔羊啊，愿父神原谅你曾犯下的罪。”念叨着神棍们的常用词句，低眉垂目的汉森主教语气轻柔得让人几乎怀疑他到底还是不是那个红衣主教，“我们的父将给予所有迷途者以指引，我的孩子，你想要忏悔什么？”

    反应慢了一拍的护教骑士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薄薄的汗珠。再没有比来自贵族人家的告密者更受教廷欢迎的了，哪怕扳不倒某个倒霉蛋贵族，教廷方面都能收到一大笔客观的封口费；这个十分擅长讨好汉森主教的护教骑士当即做出补救、丢下马鞭跳下马，笑眯眯地来扶还趴在地上的“瓦尔特”。

    以“瓦尔特”的身份，面见这位红衣主教是不够资格的，但现在，他竟顺利地上了汉森主教的马车。看在大笔额外收入的份上汉森主教取消了接下来的行程，将这个面色蜡黄的小小侍卫带回了大教堂。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十几分钟后，汉森主教的书房里响起了这位主教大人不可思议的喊声。

    “以我的灵魂起誓，敬爱的、带来圣光与救赎的主教大人，我发誓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不是您的来访，我也许会被当做感染了疫病的人一直关到死去。”

    “瓦尔特”痛哭流涕，跪趴在地毯上哭诉着当他得知“秘密”后遭遇的悲惨境况。

    “我们的父不会容许这样的背叛，敬爱的主教大人，那些判教者竟与异教徒走到了一起，这是对神的亵渎、对圣地的不敬……”

    汉森主教挥手打断这个侍卫的絮絮叨叨，心烦意乱地站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再次向瓦尔特确认，“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此事？除了约翰斯顿，还有谁见过联邦使者？”

    “瓦尔特”立即流畅地报出了几个名字，这些人无一不是前线贵族议会中的重要人物，其中两个不久前还被汉森主教拜访过；说完之后他又继续以哀求的声音说道，“尊敬的、伟大的主教大人，我的主人对此一无所知。约翰斯顿伯爵诬陷我感染了时疫，并欺骗我的主人拒绝与我见面。我的主人被那些该下地狱的判教徒蒙在了鼓里……”

    没有人会喜欢背叛主人的仆从，如果“瓦尔特”连自己的主人乔伊斯·夏洛蒂一起告密，那么汉森主教无疑是会厌恶这个人的，哪怕这个人将给他带来极大的利益。

    无论虚情假意还是真情实感，汉森主教的面皮都因气血上涌而开始泛红，眉头紧紧地绞在一起，嘴唇也因过度激动而颤抖起来；他用力地拍了下桌子，以让熟悉他的人战栗的愤怒发出诅咒，“这些卑劣的蛆虫、这些该被惩戒之火烧成灰烬的渣滓！这些狂妄的堕落者！竟敢背弃父神的荣光、去投靠那些肮脏的异教徒！他们必将被撕碎！”

    在对待利益的态度上，无论是神权还是王权都没有区别；统治权是具有唯一性的，没有人愿意与他人分享。私心之中汉森主教一直将切斯特堡垒视为自家的后花园，堡垒所能辐射到的土地都是他的私人领地。失去埃伦领地流通的大量财富让这位主教积压了数年的怒火，捏着鼻子忍耐那个女少将更是让他充满了怨气。现在，那些贵族居然暗中与敌人媾|和、要出卖属于他的堡垒，这是他所无法忍耐的。

    如果说与豪斯曼的不睦属于内部利益之争，那么贵族们里通外敌的做法就是将斗争推到了不死不休的对立面去了。主要利益与次要利益对于汉森主教来说是绝不会混淆的问题，坐到他这个位置上的人，是不会犯下优柔寡断的错误的——与贵族们的合作必须进行，但是，必然是以更谨慎的方式。同时，在受害的亚度尼斯主教上方问责之前，汉森主教认为自己有与豪斯曼家那女人短期合作的必要——出卖切斯特堡垒伤害的可不止是他一家的利益，那个女人没有道理坐享其成。

    政客总是很容易为自己的墙头草作风找到看似正义的借口，职能与权位与地方执政官区别不大的红衣主教，在这一点上无师自通。

    发泄情绪的怒骂中，汉森主教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挥退告密者后他在自个儿的书房中将修正后的计划仔细复盘数遍，确认没有遗漏后，大声呼唤他的护教骑士长，“科克！”

    托莱兄弟回到堡垒内后的反应决然相反，东愉快地享用了美餐后舒舒服服地泡澡、睡觉，起床后立即离开住处、去与他那些老战友们喝酒叙旧。战争时期的全员禁酒令对有门路的军官来说不算什么，身为神圣骑士的他结交的人以贵族军官为主，这些家伙没什么本事，玩乐享受上是很少亏待自己的。

    南就跟他完全相反了，负罪感和隐隐约约的焦虑让这个爱操心的家伙一夜无眠，临近中午时他才有气无力地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两个黑眼圈去见格洛丽亚。

    这个时间点已经不早了，外出用了午餐的格洛丽亚甚至还带了客人回来。起居室中对坐闲谈的两位施法者看见走进来的南，面色都有些怪。

    “嗯……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这位追随者名为南·托莱，是位神圣骑士？”炼金术师斯尔纳笑问道。

    “嗨、你在想什么龌龊的事？如果你敢说出让我不悦的字词，当你洗澡的时候就最好小心我的偷袭。”格洛丽亚斜睨他，“把光着屁股的有名炼金术师送到天上让半城的人出门围观，我觉得这种趣事吟游诗人协会的人会有兴趣四处传唱的。”

    “咳、咳！”斯尔纳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女士，你都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好奇你分配了什么任务让一个神圣骑士累到虚脱——你看，不觉得他像那种……”

    “惩罚之风！”

    房间里骤然刮起的风力把脚步不稳的南倒吹出去好几个跟斗，别的不说，精神上是彻底清醒了。

    使用瞬发法术偷袭的飓风女士在掀翻了斯尔纳……与南的同时还有余力分配精神场保护家具，南爬起来时，就看见格洛丽亚提着长裙，很不淑女地单脚踩在斯尔纳的背上，严词喝道，“我可不是对谁都有好脾气的，斯尔纳！你以为你有安格斯的脸吗！”

    斯尔纳悲愤：“我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等你说出口就不止是惩罚之风了！蠢货！”

    “……”南开始犹豫要不要走进去了。

    十分钟后。

    重新坐回位置上、以淑女的手势端着茶杯的格洛丽亚没事人一样地说道，“若是按照行程，我们今天就该离开这儿了。不过既然咱们免了跑一趟冈瑟平原深处，安格斯又提出要求，那么我们就先在这儿多停留几天。”

    “……抱歉，女士，安格斯先生……他……”南想了想，一咬牙直接问出口，“他到底要做到哪个程度呢？”

    格洛丽亚无辜地耸肩，“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感兴趣。”

    “……”南无奈地说道，“我想……我是否能去见一见安格斯先生呢？”

    “你疯了吗？”说话的是斯尔纳，这老小子一点儿也不掩饰惊诧，“小伙子，那家伙可是个会将一切资源利用到极致的人，你送上门去不是自找麻烦吗？”

    “我是赛因人，斯尔纳先生。”南说道。

    斯尔纳看了一眼格洛丽亚，“我想飓风女士的风格不是玩弄神秘感，那么你们也都知道安格斯那个疯子在玩什么把戏。如果你是担心你们国家的英雄豪斯曼少将，那么我倒是能以我的理解告诉你，安格斯很少会故意把他看得上的人往火坑里推。”

    “唔……没想到多年不见，你的胆色变得惊人了呢……”格洛丽亚以一种奇妙的眼神斜视他。

    “……事实上，我一直很想抗议你将这家伙邀请到队伍里来。”斯尔纳看似怨气很深，“如果知道这种人在队伍里，我是不会参与这个地下城计划的。”

    格洛丽亚伸出手，“把我支付的佣金还给我，我就允许你现在退出。”

    斯尔纳严肃地看向南，“托莱骑士，安格斯呆在总统领府的时间更甚于他分配到的住处。”

    “……谢谢。”南干巴巴地说道。

    格洛丽亚白了斯尔纳一眼，放下茶杯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吧，我都还没见过那位战术大师呢。”她现在也算是取得军方信任了，三俩攻城车的毁损是再好不过的投名状。

    “我可是不去的啊——”斯尔纳双手抱胸坐着不动。

    两小时后，当东哼着乡村小调回来，一进门看见斯尔纳，差点儿转身就逃——这个杀人凶手怎么追到这里来了！他明明没有泄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