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比上厕所到一半被拽出来只是问一句今天你吃饭了么——还膈应人!
左阳却只能笑着:“备了真珠舍利宝幢,是苏州赶了六年才做出的稀奇玩意儿,塔顶嵌了水晶珠,整个塔光工艺就用了六七种。”
“知道太后喜欢佛器,倒是仔细。”顺帝起身:“我这边还觉得送禅宗画像不合适。”
左阳没想着顺帝真要跟他好好讨论礼物的事儿,只得捧着说禅宗画最好不过了。
两人讨论完礼物的事儿,顺帝又坐过去继续批折子,没让左阳走,也没开口。左阳过了一会儿,说道:“皇上可知道就在我启程的一炷香时间前,林续死在了府中。”
顺帝抬了抬头,眼睛还在看折子,似乎表示正在听他说话。
“有刺客混入乐伎,臣只知道林续死状极惨,还并不知道详情。”左阳表情也很淡然。
“就在你进来的前一会儿,徐瑞福刚来通报。”顺帝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情:“要查,彻查,靖王叛变后好不容易安定几年,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皇上认为是私仇结怨,还是——”左阳起身,极为随意的在屋内走动。
“林续在朝堂上可是谁都不得罪的墙头草,倒是听说他民间名声不好,可朕也不信民间还能有人进府杀他。”顺帝说道:“朕想不出谁会杀他,莫不是对太子有异议之人?”
“唯有大皇子可以相争,可大皇子今年也不过十三岁,更少与外臣接触……”
“那你的意思是可能是宫里哪个皇子母家人所为?”顺帝总算抬起眼来,一双极为讨女人喜欢的桃花眼看着他。
“臣只是猜测,毕竟这事情总是要有个理由。也有可能是林续参与了一些不该参与的事情,得罪了些不该得罪的人。”左阳躬身道。
顺帝过了一会儿才冷冷哼了一声:“快到太后生辰了就出这档子事儿,真晦气。叫人去查!这事儿就委派给你了,毕竟你在场了解,和林续关系算不得亲疏,叫大理寺那边协助你就是。”
左阳无奈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就不提,非要我去办。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大理寺那帮人关系不好。父亲被杀一事四年都审不出结果,我都差点跟大理寺撕破了脸面,现在又要我去——”
“谁叫你提起来了。”顺帝勾唇微微笑了看了他一眼:“还有别的事,淮河洪灾,几个商会哄抬米盐价格,恐怕没有当地知府授意不敢这般大胆,你办完这件事儿,就去替我把这件事跑了,详细的过两天再跟你说。”
“朝堂上那么多闲出鸟的,干嘛就叫我去!”左阳抱怨起来,斜靠在椅子上,一副和顺帝十分亲昵随意的样子。
“要不我就给你插虚名,让你来上朝。快去!你自个儿的军士在贵阳,都快吃不上米面了,莫不是跟这事儿有关,我要是不见着今年内南方盐粮降下价来,就让你自掏腰包——”
左阳哀叫一声,捂着脸。
顺帝会装亲昵,他就不会了么?装成敢跟皇上抱怨耍赖的侄子,可不难。
“话说……我倒是有一事一直想问你。”顺帝抬起头来:“当初救你之时,杀了老南明王,你可有恨过我。”他没用朕。
左阳愣了一下,垂眼道:“他叛变了我们全家,死有余辜。”
顺帝扯出一丝笑:“我最怕的就是你恨我。”
左阳却不想再说了。
老南明王与靖王勾连,害死左府之人,挟惠安长公主与左阳随靖王残余私逃——本来这四年左阳也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再见北千秋,心中将往事翻来覆去的回忆,却是另一番感受。
北千秋用着老南明王的身体,带着褐色军服之人冲出长安,出了城对左阳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长兄断绝粮草被逼入长谷关,柔然破关,杀的无一人存活,他的头被挂在了军旗之上。”
左阳眼前一黑,惠安长公主身子一僵,却硬挺着听完了后半句话。
“然而粮草本该半月前就送到,却被流民所抢。一路护送军粮被流民抢夺,这就是笑话,是连理由都懒得糊弄——!”惠安公主颤声道:“别跟我说此事跟你没有关联!左安明的尸体停在院内你毫不吃惊!用令牌将本应该守在家中的亲兵调走到不知名的地方——!你一把年纪,到底是要跟谁勾结,毁了这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一家人!
当时的左阳坐在马车中,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幺妹在何处?”
“我不能说。”北千秋的声音飘在蓝的发黑的夜色里,她岔开了话题:“马上就到了祁县了。”
“……求你把我幺妹换回来,她还小,她会怕的。”左阳条件反射的竟然去求那个他刚刚知道名字的魂魄。
惠安长公主一把拽住左阳:“不要求——他已经叛变,已经不是你爷爷了!”
惠安并不知道那缕魂魄的事情。
“她会好好的。”北千秋的瞳孔在夜色里仿佛凝着一团静静燃烧的火焰。“左阳你且信我。”
我……如何信你。左阳并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马车和行进的人马停在了路上,北千秋说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合着左晴微弱的哭声和母亲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他隐隐约约听着北千秋在让部分人离开,另部分人和他留下在这里。
队伍似乎整齐的分为了两部分,其中人多的那一部分选择了离开,脚步轻巧的踏过草丛,渐渐远了,北千秋带着一小队的人,留在马车边。
远处,从长安城的方向传来了马蹄声,一队少有几百人的骑队赶来,和北千秋那边不过几十个人的脚步声相比,这阵阵马蹄声就如同敲在每个人耳膜上的鼓槌。
来者怒喝道:“左老将军,你背叛皇上与靖王私通,此刻又挟长公主来威胁皇上,逃到这里——罪可当诛!”
在听到双方短兵相接的一瞬间,左阳心里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自己可以死,却不能让家人落入未知的境地!左阳心下一横,猛然拽起左晴和惠安长公主,一脚踹开木头马车的窗户,将马车后面一面车壁毁坏,将二人推下马车——
他手里握着藏在靴子里的短匕首,抱起左晴,拽着惠安长公主,往夜色中狂奔而去!
他只想着一定要带着家中两个需要他保护的女人离开,却没有回头。
他只想着北千秋一定疲于对付长安赶来的骑队,没法抽出手来抓住他们三人。
他没有回头。
左阳若是回头,必定能看着那几十个人围在马车周围,站成一个半圆,面对着呼啸而来的骑兵,背后护着的是正在狂奔的左阳一家。
若是回头,定能看着北千秋站在车顶,望着他们一家三口消失的身影,身上的披风吃饱了风的猎猎作响,老南明王的身子深深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拉满弓,对准了与手下厮杀起来的禁卫骑队。
可他并没顾得上多看北千秋一眼。
左阳那时毕竟眼里只有家人,北千秋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缕似敌对的孤魂。
他手里握着藏在靴子里的短匕首,抱起左晴,拽着惠安长公主,往夜色中狂奔而去!
他只想着一定要带着家中两个需要他保护的女人离开,却没有回头。
他只想着北千秋一定疲于对付长安赶来的骑队,没法抽出手来抓住他们三人。
他没有回头。
左阳若是回头,必定能看着那几十个人围在马车周围,站成一个半圆,面对着呼啸而来的骑兵,背后护着的是正在狂奔的左阳一家。
若是回头,定能看着北千秋站在车顶,望着他们一家三口消失的身影,身上的披风吃饱了风的猎猎作响,老南明王的身子深深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拉满弓,对准了与手下厮杀起来的禁卫骑队。
可他并没顾得上多看北千秋一眼。
左阳那时毕竟眼里只有家人,北千秋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缕似敌对的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