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修心之道。单以技艺领悟而言,你的资质倒还马马虎虎,不必妄自菲薄。”
大概是觉得自己太过火,老妇宽慰了萧十三郎一句,继续说道:“如你所说,九锻之法的核心不过锻造两字,说到底,它就是让你对炼器材料了解得足够深刻,并不能作为修士炼器的手法使用。”
“但这不表示它无用,相反,九锻之法是一切炼器手段的基础。其它类似的功法也有,但是若以深度论,皆不能与九锻相比。”
只有在谈到炼器的时候,老妇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黑暗之中,她的声音渐驱缓和。不再如之前那样动辄就发怒。随着时间的流逝,其声越发显得平静,竟有了一股柔婉之意。
“炼器终究要用到材料,而世上没有完全一样的材料,如何将这种区别甄别出来并因材而用,对一名炼器师来说是极大的考验。”
“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些人在炼制法器的时候,往往会进行二次甚至多次祭炼,所为的自然是将材料配置更加优化,去除那些无用之物,或是添加一些材料,使之与自己的灵力更加契合,从而提高威能。”
“因为修士总会成长,灵力的纯度、大小乃至属性都会发生变化。在材质不变的情况下,如何使其效率最高,就是衡量法器好坏的标准,也是唯一的标准。”
“这种区别很细微,以你目前的境界自然难以体会。如果有一天你能达到结丹修为,需要炼制本命法宝的时候,自然能够感受其差别。”
一旦谈到萧十三郎的境界,老妇的声调马上变回原样,再次尖刻而锐利。一点都不在乎是否会打击到他,冷笑着说道:“不过我估计,你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讲出这些道理,不过是看在你…”
没有说明她看重的是什么,老妇沉声道:“你可明白了?”
对这种打熬,萧十三郎熟悉之极,倒没有什么颓丧失意的情绪。沉吟片刻后回答道:“如果学生没有理解错的话,其核心在于‘契合’二字。对材料的领悟程度高,才能根据其细微差别设计出更加契合自己的方案。”
“法宝如何,学生自然无从知晓。以灵器而言,修士得到一件新的灵器后,往往需要长时间祭炼方可得心应手,如果是别人祭炼过的灵器,所需要的时间就更长。而炼制则是将这个过程颠倒过来,从根源上着手予以解决。”
“以此类推的话,法宝的效能发挥,想必是对这种契合要求更高。此外老师的意思里,似乎对修士真火熔炼材料的效果有所质疑,也就是说,真火可以将材料炼制成任何形状,却不能让人明悟材料本性。因此,才体现出九锻之法的重要。”
一口气说到这里,萧十三郎歇了歇,仔细想想没有什么遗漏之处,这才恭敬说道:“学生只想到这些,请老师指正。”
听了萧十三郎的感悟,老妇没有作答。这一次她沉默的时间很长,萧十三郎也不追问,安静地等候着。
屋内陷入沉寂,呼吸之声清晰可闻。良久,一声叹息从内室传出,老妇有些慨然的说道:“你说的没错,在炼器之道,你的确颇有天分。”
“谢老师夸奖。”萧十三郎没有因这难得的夸赞而惶恐,不疾不徐地说道。
老妇嗯了一声,说道:“炼器需修心,这方面你已经做得很好,不需要老身多说什么。这里有几枚玉简,记载了不少材料名称与特性、以及老身在炼器上的一些心得,你且拿去研读。老身不会久留此处,日后若无疑问,就不要再来了。这里也不需要你日日打扫妆点门面,安心修行即可。”
说完,一只小袋子凭空而出,穿过帘子径直落在桌面之上。老妇又说道:“去吧,且记修为乃是根本,不要因小失大乱了次序。”
“老师您要离开?”骤闻这个消息,萧十三郎终于变色,连那个小袋子也忘了拿,急忙追问道。
“这种地方岂是久居之所,老身困居此处十几年,要离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有何想法!”老妇丝毫不掩对落灵城的厌憎,阴郁地说道。
这倒不能说她天性凉薄,落灵城位于灵魔交界之处,灵气环境极差。因为时常从阴阳峡谷中吹来大量魔气,落灵城上空常有罡风,其势之猛,连那些高阶灵修都畏之如虎。
塔山曾经告诉十三郎,修为不达元婴境都不赶随意在天空飞行,一旦被罡风卷入,轻则重伤,倒霉者就此陨落都不无可能。当然这种情况是相对的,魔域那边的情形差不多,不为魔修所喜。
这样的环境,对灵修之身的老妇来说简直是灾难。虽不知她是因何而来,要走却是理所当然,萧十三郎又能有什么想法。
“学生不敢。”
老妇从来不愿意认他做弟子,萧十三郎明白两人迟早会有分别的一天。想到自己赶在老师离开之前将九锻之法研习完毕,不觉生出几分庆幸。心知无法挽留,诚恳请求道:“学生修为低劣,不敢言为老师有何图报。只是学生受老师教诲之恩,如有可能,尚请老师留下名讳,以供学生瞻念。”
“名讳…”
听出萧十三郎言语间的诚挚之意,老妇倒是没有再训斥。似乎被勾起什么记忆,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言语间充满落寞自嘲之意。说道:“老身名讳已经很久不用,你也不必多做计较。如有再见之日,老身自然识得,至于你是否识得记得老身,倒也没什么打紧。且自去吧,不要再来打搅。”
萧十三郎闻此,无法再说些什么。只能无奈起身,恭恭敬敬朝里间拜了三拜,这才拾起桌上的袋子,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忽闻老妇问道:“城里人都叫你十三少爷?”
萧十三郎一愣,腼腆地笑了笑,说道:“是有此事,老师因何问起?”
老妇问道:“是不是多了个‘少’字?”
萧十三郎身体微僵,摸摸鼻子回答道:“学生不明白,请老师明言。”
老妇不答,反倒顾左右而言它,说道:“你的手不错!”
黑暗之中,萧十三郎的身体轻晃了一下,很快又稳稳站定,轻声道:“经常打铁,手上是有些力气。”
老妇再次转移话题,问道:“一定要进道院?”
萧十三郎的声音更轻,回答道:“是的。”
老妇沉默,萧十三郎扶着门,同样沉默不语。空气变得凝滞如泥,一种窒息感充斥其中。时间都仿佛变得慢下来,仿佛时空被某种力量干扰,停止了运转。
“十三爷不错。”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妇的声音再次响起,叹息了一声,说道:“袋子里还有几样小东西,你可留着自用。那个牌子…三年后若你不能进入道院,不妨拿它去见一个人,或许有所帮助。”
萧十三郎静候了片刻,见老妇没有说出要找的是谁,想了想说道:“学生明白,学生会努力将它交还老师,尽量不去使用。”
“也不必勉强。至于要见谁,到时你自然能够知晓。它于我毫无用处,不必放在心上了。”
老妇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以罕见的温和语气道:“落灵城风雨欲来,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尽快离开吧。”
萧十三郎听了,转身再次朝里间施礼,没有再说什么,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重新带起房门,耳中再次传来老妇的声音,说道:“赵四这个人,轻易杀不得。”
阳光下,萧十三郎汗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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