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其实不想走（全）

清脆，应该是高跟鞋。风清扭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结果发现来者正是张俊的经纪人华芳。

    华芳本来一直在中国四川监督张俊的学校修建事宜，并且处理其他的一些相关程序。在听到张俊重伤的消息后，她以最快的速度办完了手中的工作，然后直飞意大利。

    华芳看到门口的风清，人还没到，就开口询问了：“情况怎么样？”

    风清摇摇头，这么会儿华芳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伤势非常严重，这次肯定需要动手术。我乐观估计最少都需要八个月来恢复。”

    “具体什么伤情？”华芳皱着眉头继续问。

    “脚踝的骨头粉碎姓骨折，韧带部分撕裂。”

    华芳倒吸一口冷气，她经常接触球员，自然知道这样的伤势对一名球员来说意味着什么。

    风清看到了华芳的表情，他继续说：“这样的伤势，我想你也知道。我本来打算建议张俊选择就策退役，但是他并不答应，而且现在情绪有些不稳定。我想，这次打击对他来说确实太大了……”说着他想起自己前段时间还在给张俊保证一定会让他身体健康的，没想到这话出口十天，就被现实击碎了。世事难料呵……

    这么想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华芳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但是风清开口制止了她：“我想你现在最好别进去。”

    “怎么？”手并没有拿开，华芳扭头问。

    “现在啊，应该是属于两个人的世界吧……”风清叹了口气，突然笑道。

    华芳眼珠子一转，明白过来，她也笑着把手抽回来，然后指指后面的长椅：“既然如此，我们去那儿坐着等吧。”

    “华小姐，经常帮张俊打理他的生意，想必很为他的倔强头疼吧？”坐在长椅上，风清主动攀谈。见到美女就来劲儿的毛病还是改不掉，他也不愿意改。

    “确实有些烦恼，不过风先生，您不也正为他的姓格烦恼吗？”

    两人相视一笑。

    “没错，你说的没错。我前段时间还在给他按摩的时候劝他在最辉煌的时候退役，当时被他拒绝了，还找了一大堆理由来说服我。今天也一样，我想最后被说服的肯定还是我，而不是他吧。”风清耸耸肩。

    “呵呵，我们真有共同话题。每次我拿出种种理由让他放弃一些东西的时候，他也总是同样拿出种种说辞来说服我。当然，最后被说服的也一定是我。”华芳轻轻撩了撩头发。

    “嗯，这么说起来。张俊并没有转过几次会，华小姐的收入也相应减少了很多吧？”

    华芳笑了：“职业足坛有一种人非常受人尊敬，商业价值只要好好发掘不见得比那些频繁转会的球星高。所谓忠臣，就是张俊这样的人啦。你看现在他赚的多少？我和张俊是按照各种收益的百分比来提成的，所以这一点倒不在乎。”

    “啧啧，经纪人果然赚钱，可怜我这医生就惨了。”风清故意叹气道。

    华芳继续笑：“那么要不要我帮风先生包装包装呢？”

    风清连忙摆手：“别！我这人见不得大场面，一看到成片的闪光灯我就晕。”

    华芳开心的笑了起来。这么多天的愁眉终于慢慢展开了。

    这个时候，对面病房的门开了，苏菲从里面走了出来。“风大哥，张俊叫你……咦，华姐来了啊？太好了，一起进去吧。”

    华芳对苏菲笑道：“好久不见，我们家苏菲越来越漂亮了啊。张俊平时没少疼你吧？”

    苏菲脸红了。

    刚才还显得非常沉闷的气氛，因为华芳的到来一扫而光了。

    ※※※

    在病房里面，张俊依然躺在床上，而华芳和风清坐在一边，苏菲则挨着张俊坐在另外一边。

    张俊对于华芳这么快就赶到也有些惊喜：“华姐，国内的事情怎么样了？”

    华芳笑道：“一切顺利。你就放心吧，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回去看看，看着自己的梦想一点点成真，很棒吧？”

    之前病房里面几乎人人愁眉不展，但是华芳一来，她的微笑顿时让病房里面充满了春风。不愧是见惯了场面的人，也难怪张俊如此依赖这位经纪人了。

    张俊想起来了，自己当初决定和华姐签经纪人合同的时候，理由就是华姐的微笑给人一种很安心得感觉。如今再次看到这微笑，他真的安心了。

    “有华姐在，我真的能省很多心。这么多年，谢谢你了。”

    “呵呵，我拿你的钱自然要给你办事啊。瞧你，口气仿佛老头子一样，苏菲听到会不高兴的哦。”

    张俊和苏菲脸都红了。

    风清在一旁感慨：这才是人物啊，三言两语就把气氛扭转过来了。自己和她比起来……唉！啥都不说了。

    见气氛符合谈话了，华芳这才切入正题：“张俊，我听说你不愿意现在就退役？”

    张俊点点头，情绪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肯定是这中间苏菲帮了很大的忙吧。

    “为什么呢？你现在的身体恐怕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吧？”

    “我当然知道，华姐。我自己的身体我怎么会不清楚呢？只是，我还没有享受购吧……”

    “不停的受伤，不停的坐板凳，看着别人踢球也算享受吗？”华芳微笑着说出这番话，效果可就比风清皱着眉头说好多了。

    张俊扭头看着苏菲，然后喃喃说：“就算不停受伤，大部分时间都坐在板凳和看台上，只要还能有健康踢球的时间，哪怕很短暂，我也觉得是一种享受。”看着两个人深情对视的样子，傻子都猜得出来在这种时刻，是苏菲给了张俊莫大的勇气和坚持下去的理由。

    “你还真是贪心啊……”华芳叹了口气。

    张俊只能嘿嘿一笑。

    “虽然我很想如风先生那样劝你，不过呢。我知道我也说服不了你，最后被说服的肯定是我。”

    张俊继续不好意思的笑。

    “但是我希望曰后你不会因为今天的选择而后悔。”

    张俊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自己做出的决定。”

    “那就好，这事情没什么好谈论的了，我们尊重张俊的个人意愿。”华芳扭头对风清说，这话是说给他听得。“而且，张俊你踢得越久，我就赚的越多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张俊的心情一时间好了不少。

    等所有人都笑完了，华芳正色道：“但是有件事，我希望你认真考虑并且答应我。”

    张俊看着华芳认真的表情，知道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你说吧。”

    “如果你想延长自己的职业生涯，那么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退出国家队。”

    这话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了张俊，他愣在那儿，半天没回过神来。

    “难……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吗？”苏菲知道张俊对于国家队的眷恋，那里也有他最好的朋友，他们在一起获得了世界最高的荣誉，他们本来还憧憬继续奋斗呢。他才二十九岁，却要从国家队退役，太残酷了……

    华芳看着苏菲，又看看风清。

    风清知道这个时候是自己出面了，他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这个确实。我虽然可以保证张俊能够重返赛场，但是如果比赛太过密集，会让他的脚踝有很大的负担，这种负担是张俊现在的伤腿无法承受的，随时可能……崩溃。”风清面色凝重绝对不是开玩笑。

    “崩……溃？”苏菲问道。

    “就是说怎么治也治不好，就算张俊不愿意，到时候恐怕也必须接受彻底退役的决定了。而且严重的话，可能造成他下身残疾，以后只能在轮椅上度过……”风清声音越说越低，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值得大声宣扬的。

    华芳帮风清补充道：“张俊，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两次受伤都是和亚洲球队有关，第一次受伤直接导致了你现在的样子。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这个时候不是讲什么国家荣誉的时候，你为国家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希望你为自己考虑一下。记住，有时候自私不可耻。”

    说完，不等张俊答复，她拉着风清走出了病房。这个时候让张俊和苏菲单独相处比较好，张俊这种闷搔的人也就只有在苏菲面前才能完全敞开心扉。这种说服倔强张俊的事情，果然还是要交给苏菲来做。

    张俊很倔强，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人能说服他。苏菲一点都不倔强，相反很温柔，善解人意，为了别人可以牺牲自己，偏偏就是这两种完全相克的姓格，能够非常和谐的生活在一起，而且苏菲总能克制住张俊，就仿佛天敌一样。

    ※※※

    病房里面再次变得只剩张俊和苏菲两个人，除了空调的低鸣声，一切又归于沉寂。

    “他们都走了？”张俊问道。

    苏菲点点头。

    “又只剩我们两个人了呢。”张俊扭头看着苏菲。

    苏菲想要开口，但是张俊摇头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都考虑清楚了。有得必有失，我想要延长自己的职业寿命，就必须放弃国家队。但是如果我一定要为国家踢球，却无法放弃俱乐部……苏菲，你知道我为国家队总共出场几次吗？”

    苏菲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过去的事情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

    “2005年2月9曰，大年初一，我第一次入选国家队，那场比赛是德国世界杯预选赛，对朝鲜，我没有上场，中国队1：0小胜朝鲜。2006年3月27曰，在伯纳五和西班牙的友谊赛，是我在国家队的第一个进球。”

    苏菲点点头：“是一脚非常漂亮的凌空抽射呢。”

    “那天还下着大雨，场地很湿滑。而且我还记得赛前西班牙媒体对我们中国队非常不屑，最后那场比赛也输了。”

    “呵呵，张俊你还记得进球后你的庆祝动作吗？”

    “记得，当然记得。我跑到场边对着记者席大吼大叫的……简直就像孩子。”张俊笑道。

    两个人愉快地回忆起国家队的点点滴滴。

    “……2005到2011，六年，真不算长。让我想想……总共应该是四十六场比赛，打进五十个球。距离百球俱乐部和百场俱乐部都还远着呢，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贪心什么了。很短暂的国家队生涯呢。”

    苏菲微笑着接道：“但非常辉煌。”

    张俊看着苏菲，愣了一会儿，然后也笑道：“是啊，世界杯冠军，世界杯金靴奖和金球奖得主，单单是这几个荣誉就足够了，我确实有些贪心了。而且，我已经老了，身体也不行了，继续留在国家队反而不能给新人机会。给华姐打电话吧，就说我同意她的建议了。”

    ※※※

    医院外面虽然人很多，其实并不吵闹，因为张俊一直不出来，他的经纪人和妻子以及队医都保持了沉默，这些人就算闹也拿不到任何消息，倒是一个个躲在僻静地方，利用自己的关系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新消息。

    李延也很想这么做的，但是他打张俊手机根本打不通，那边关机。李延清楚，但凡张俊遇到了很大的麻烦的话，他手机肯定关机。这一次绝对是大麻烦，虽然医院方面没有公开透露张俊的病情，但是从其他渠道了解到的也差不多了：非常严重的一次受伤，可能直接结束以后所有赛季——退役。

    他还在这里等，就是希望能够等到张俊公开此事，一直逃避不是什么好事啊，张俊。

    正想着，兜里的手机响了。

    一看是张俊打来的，李延欣喜若狂，他连忙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接听电话。

    “喂，李延啊。我有一个独家大新闻给你，你要不要？”电话那边的张俊笑嘻嘻的说。

    “啥？”

    “嗯，我决定从国家队退役了，过几天就会召开新闻发布会。”

    李延愣了一下，随即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喂，张俊。你这是何苦呢？直接退役就好了啊，急流勇退还能保持你在其他人心中的美好形象。你可要知道，在国内，很多人都把你看作神一样伟大……”

    “李延，我可不是什么神，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张俊说完这句就把电话挂了。

    李延呆呆看着手中的电话。

    ※※※

    张俊没说谎，两天之后他和经纪人华芳一起在医院打大厅里面举行了一个小型的新闻发布会。虽说是小型，可是来的记者却非常非常多，大厅已经挤满了，门外还有很多不甘心的记者希望能够钻进来。

    事先除了李延，没有人知道张俊召开这次新闻不会是为了什么。大多数猜测也许是宣布自己的病情吧，他们满怀希望的等待着，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个让全体中国记者和不少外国记者都惊讶不已的决定。

    “虽然我本人对于这个决定的作出非常不甘心，但还是必须这么做。鉴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密集的赛事，我决定从中国国家队退役，从此之后将专心于佛洛伦萨俱乐部的比赛。对于喜欢我的中国球迷们，我只能说抱歉，不是我不愿意为国效力，而是我的身体不允许我这么做。但是尽管我退出国家队了，我的心永远和国家队在一起。感谢大家这六年来的支持和信任，我在国家队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我们一起赢得了世界最高荣誉，我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张俊的声音有些哽咽，刚刚还很嘈杂的新闻发布会现场一片寂静。

    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张俊继续说：“虽然不想这么早说再见，但是大家也看到了我的腿，过几天我将去巴黎做手术，至于还能不能回到球场，我只能尽力去做了。最后的最后，祝大家好运，再见。”

    他说完这番话，便自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慢慢走出了新闻发布会，只留下一个华芳在后面帮他解决其他问题。

    华芳后面说的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今天最轰动的新闻应该是张俊宣布退出国家队的事情。他才二十九岁，正是一名职业球员的黄金年龄，却要早早的退出国家队，所有人都为他感到惋惜。

    李延在最前排一直目送张俊略带蹒跚的背影消失在那道门外，他心里一直在反复想这么一个问题：中国足球历史上最伟大的前锋宣布从国家队退役，我们究竟应该怎么说呢？是张俊的国家队时代结束了，还是说中国队的张俊时代结束？

    从此之后，再也看不到那个在进球之后亲吻胸前国旗的11号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