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三十四岁的皇帝,一出身就是锦衣玉食,除了父亲在皇太子生涯里的谨小慎微的那几年的曰子难熬之外,就算是客魏猖獗的年头,天启皇哥也没叫他这个亲弟弟受过一星半点的委屈。然后为帝王,御极天下十七年,到了今天,却也是不得不仓皇辞庙了……这个皇宫,打他出生那天就住在这里头啊……对别人来说,这里可能神秘而威严,或是承载着太多别样的东西,但对崇祯来说,这里就是他的家,如此而已。
“走吧!”
没有潸然泪下,前几天哭庙前后,崇祯也是流了不少眼泪,此时的情形反而是绝望中又有新的希望,既然如此,又何必哭?
他只是下死眼看了东华门最后一眼,然后向着朱慈烺厉声道:“吾儿记着,此生绝不可有偏安江南的打算,不能重回京师,吾死不能瞑目!”
“是,父皇。”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朱慈烺也十分感慨……如果不是这点子情感,人之为人,又有什么意义?
当下不露声色,只重重一点头,虽是仓皇而走,倒也是没有太多凄凉之感了。
此时外城仍然寂寂无人,放眼看去,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出东安门,向着外城行进之时,看到不少百姓和门户之间也是已经打出了降旗,不少人家门前摆放着香案,书写着“顺民”字眼的黄纸帖的到处都是……见此情形,适才还一脸坚毅之色的崇祯,脸上也是格外的难堪起来。
他重重叹一口气,若是往常,必定是会痛骂大臣误国,而满城百姓此时却已经弃他和旧朝,转身投向新朝,放眼看去,除了一些太监宫人自杀,举城之中,也就正阳门等几个地方有抵抗,为皇帝到如此地步,全然怪责别人,又有什么意义?
这样的情形叫崇祯看看,对他的触动,倒真的是弥足珍贵的经历!
他在想自杀时,还在想在遗书上写上请贼首不要苦害吾民的话语,现在看看,举城百姓降了个精光,曾经被占领的地方也是平安无事,再问巩永固等人才知道,贼兵昨天入城之后,秋毫无犯,除了攻打城门时杀伤多人以外,一人未曾误伤,根本没有抄掠情形。
这种话听在耳中,再看看眼前情节,自然是格外的伤心惨目!
到得朝阳门附近,远远看到有不少穿绯着绿的大臣跪下迎驾,崇祯久蓄的眼泪终于又滚滚落下,当下只是惨笑着道:“举朝皆降,朕以为除了吾儿和皇亲之外,再也没有效忠我大明的人。现在看来,毕竟还有一些忠义之士在!”
说罢自己催骑向前,到了王家彦等人跟前,竟是亲自俯身下腰,用手将李邦华和王家彦等人扶了起来。
李邦华起身之时,老泪纵横,只道:“皇上平安,真是我大明之幸,天下臣民之幸!”
“别说了!”崇祯对着李邦华这个元老重臣,也是少了掩饰的心思,况且,这种时候,也该他说两句实话,当下只是向着李邦华道:“臣民皆叛,是朕有大失德之处。”
“不然!”李邦华正色道:“非是皇上待臣民苛刻,亦非是皇上失德,虽然,用人行政,皇上确实有失误之处,但驭下以诚,自身绝无失德。眼下臣民俱降,实是趋利避害,人所同心,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将来天兵重返之时,臣敢保,城中不仅没有为李闯效忠的,更会郊迎出城,欢呼万岁。”
毕竟是几朝老臣,解释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见崇祯听的不住点头,王家彦便道:“既然如此,臣等就护卫皇上,急速离京。到南京后重整军马,誓师北伐。”
“臣等亦愿护卫皇上亲征南迁!”
此时城门处也是多了十几个闻迅赶来的勋戚和大臣,其中不乏几个侯伯之类,崇祯扫他们几眼,也不大放在心上,倒是有几个文学近侍之臣,崇祯特别多看了几眼,因道:“朕以为文臣之中,皆是无耻之徒,不料还有卿等忠忱之士……古语说,疾风劲草,板荡忠臣,果不其然。”
一群青年官员中,当是以陈名夏为魁首,此时听着皇帝夸奖,又见皇太子笑眯眯看向自己,不觉只是一阵心慌,他向来能言善辩,此时却是口中呐呐,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只要来了就好!”朱慈烺此时在御前已经颇有大户人家当家大公子的风范和地位,当下看看曰头,断然道:“贼军重整兵马再次追赶也并不难,吾等最多还有半个时辰时间赶路……不能再耽搁了!”
“好,就听吾儿的!”崇祯此时终于有点意气风发的样子,马上挥鞭,长声笑道:“出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