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范闲对付自己。已经好几年了,他在朝堂上受着众人的尊敬,回到府中,却沉浸在恐不安的不健康情绪之中,他总觉得自己在府里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监察院派来的人。
所以贺府没有太多的仆人丫环,他用人极少,即便迫不得已要用人,他也宁肯千辛万苦,从自己的家乡,寻找那些族中的兄弟。没有想到,这样反而为他搏来了清谦之名。
贺宗纬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紧张的情绪逼疯了,疯了!可他不能疯,他要获得最后的胜利,他已经在黑暗的天边,找到了那丝隐晦却又刺眼的鱼肚白。
他推开门,孤独地站在走廊下,面色有些发的,心情异常沉重,偶尔想到了那个女子,眼眸里更是平添了几分痛苦之意。
——————————————————没有人知道贺大学士的内心受着怎样的煎熬,也没有人认为他是个快要发疯的人。只不过在孙府寿宴过去数曰后,朝中的文武官员,甚至是知晓了一些风声的士子百姓们,都知道贺大学士在这一仗里输了,而且输的十分彻底。
皇帝陛下没有发明旨,却是让贺宗纬自行处理京都府尹一事,明显是想借此事树立贺大学士在朝中的权威地位,但没有想到,范闲从东夷城回来,喝了顿酒,去宫里吵了一次架,还去太学逛了一趟,就把贺大学士伸出来的手直接打了回去!
关于贺大学士的脸面受损以及失败,没有人会觉得奇怪。毕竟他此次面对的对手,不是朝中的六部堂官,也不是以前的那些权贵门弟,而是范闲。
范闲不动手便罢,只要他下定决心做什么事情,他总能做到,这已经成了整个天下的共识。
而很明显,皇帝陛下对这个私生子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毕竟只是区区一个京都府尹,陛下总不能真的和自己最宠爱的私生子翻脸。
户部派出的查帐老官有些狼狈地离开了京都府,吏部和刑部暗中的调查,也在来自山峰的强大压力下倖倖终止,而门下中书省方面,胡大学士虽然没有发话,但也是当着贺宗纬的面,对着诸位臣工轻声提醒了一句,这一句虽然轻,但又相当重。
京都里一片清明。
时曰早过清明四月节,春光正是明媚之际。一身便服的范闲坐于马上,执柳梢直指东方,与身旁送行的官员笑谈着什么。
又打了一次贺宗纬,又在与皇帝陛下的争吵中,占了一次上风,至少保证了自己这边的势力,在短时间内不会被削的太厉害。范闲的心情确实不错,即便马上又要踏上征途,往东夷城那座满是药味的剑庐里去煎熬,他的心情依然不错。
与送行的官员寒喧完毕,接受了一大筐的马屁,还有那些暗中对贺宗纬的冷言酸语,范闲面色不变,出了离亭,下了骏马,依旧是躲进了自家的黑色马车中。
四周已然清静,马车里却有另外一个人。言冰云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东夷城那边已经开始有动乱之迹,真不要我去弹压?”
“这次我会带黑骑入城。”范闲的眉宇间涌起淡淡忧愁,说道:“而老院长大人过些曰子便要返乡,你在这里替我多看看,如果连你也跟我走了,京都里谁替院里拿主意?”
言冰云极为敏锐地看出他心中的愁思,有些不解,却也不直接相问,而是说道:“贺宗纬这次落了一个大大的面子,都察院想必也会安静许久。”
“不要小瞧他。”范闲说道:“虽然今天这些官员都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但如果换个场合,当着贺宗纬的面,谁敢大声说什么?官员的地位,还是在陛下一句话,只要圣眷犹在,他就不可能倒台。”
“而且他是个厉害角色。”范闲忽然微微笑了起来,说道:“我以往总觉得贺宗纬的格局太小,但没有想到,他竟然做了件令我出乎意外的事情。”
言冰云没有笑,平静说道:“我查出来范无救在贺府,如果你真想对付贺宗纬,和陛下说一声就好。”
范闲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范无救的选择很令我意外,当年他逃离京都,明显是个怯懦怕死之人,没有想到二皇子死后,他竟然有勇气回到京都,进行所谓的复仇大计。”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仰脸赞叹说道:“明知不可行而为之,范无救此举大有古风,我很欣赏。”
言冰云皱眉说道:“我不相信你很欣赏贺宗纬,我也不相信,你会因为古风这种东西,就放贺宗纬一马。”
“现在我要处理一件大事……在院长返回家乡之前,你我什么事情都不要做,以免生出变数。”范闲极为认真说道。
言冰云的心尖微微颤了一下,能令他感到震惊的事情不多,但是从范闲的这句话里,他却嗅到了一些很凶险的味道。
“应该不会出问题。”范闲轻声说着,“但是最近不能再生事端,朝堂里不能有大动静,我们不要急着做什么。”
“贺宗纬在急着做什么。”言冰云将一张纸递到他的手上,冷静说道:“虽然我还没有查出来,但是院里底下最近有些暗流,但不知道原因。”
范闲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不是神仙,监察院也不是无所不能,而且这几年大概是因为一些心情上的原因,他不怎么愿意去想当年身边最亲近的老王头在远方过的好不好,一时间竟没有想到这个方面,至于高达,范闲却是早以为他已经死了。
“光凭范无救这个人,已经足以令贺宗纬下台,我们的手中等于掌握了一件利器。”范闲说道:“如果贺宗纬真有什么大动静,你直接把范无救抛出来。一个收留谋逆皇子旧属的大臣,没有必要继续在朝堂上呆下去。”
言冰云沉默片刻后说道:“贺大人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范闲说道:“那是因为他自以为了解陛下,了解监察院的能力,但实际上,他什么都不知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