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虽然油嘴滑舌,可是见到漂亮姑娘出言调笑占点口头便宜实在算不得什么大恶,杨凌怕这位脾气暴躁的小郡主出手伤了人,一见她闯进庙去立即跟了进去,劝道:“郡小姐息怒,何必与这”。
他刚说到这儿,那秀才已弃了扇子,身形翩然一转,绕到两人中间,双手陡出,左手扣住杨凌、右手拿住了朱湘儿。
他虽然只是扣着二人的脉门,可是双手竟似力大无穷,略一用力便让人浑身酸软使不得力,朱湘儿疼得忍不住呻吟出声,惊怒道:“你好大胆!”
那人不理,径在杨凌耳边笑吟吟地道:“在下久仰杨大人威名,可惜三番两次阴差阳错,直至今曰你我才初次见面,实在荣幸之至!”
杨凌心中一凉:“坏了,这是冲我来的,这又是哪一路的冤家,难道蜀中之劫就应在此人身上?”
伍汉超正站在廊下和宋小爱说着话儿,他见大人停下和郡主攀谈,便也停下了脚步,但是他不便站的太近,便立在两根柱子的距离之外,以他的身手如有意外瞬息可至,也足以保得大人安全了,况且来这昭觉寺本是临时起意,谅也没人会预作埋伏。
庙中有人取笑,随即郡主大怒,转身便进了殿去,伍汉超也看到了,心中虽未觉的有什么打紧,仍然赶紧丢下宋小爱拔步追了过来,可是当他赶到门口异变已生,杨凌二人已双双落入敌手。
伍汉超又惊又怒,攸地拔剑出鞘,厉声喝道:“恶贼大胆,快快放开大人”。
那秀才头也不回,抬起腿来左右一踢,两扇大门“砰砰”两声便关上了,秀才朗声大笑道:“要活大人便乖乖候在外面,谁敢闯入,只有五条人命罢了”。
“五条人命?原来殿中还有他的同党!”
伍汉超顿时止步,不敢踢门再进,两旁的侍卫都疾冲过来亮出了兵刃,进香的信徒香客鲜见这样明火执仗的场面,顿时惊叫着一轰而散。
庙中顿时大乱,百姓‘呼爹喊娘’,僧侣‘长老方丈’,一见这般混乱,便有侍卫人亮出内厂腰牌,声色俱厉地大喝:“官差办案,闲人回避!全都出去!”
朱让槿冲到门前,俊脸失色,惊慌地道:“小妹!伍大人,出了什么事?”
伍汉超盯着门口说道:“有歹徒掳了大人和郡主为人质,歹徒有三人,不可闯入,来呀,把这里团团围住!”
象这样在地方比较有名的大寺庙平时都有两名衙差驻守,维持一方治安,两人听了些许消息,还当是流氓斗殴。二人耀武扬威地闯进院来,领头一个眼皮也不抬地嚷道:“官差?官差在此~!是哪个衙门的兄弟拿人办案呀?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呐?”
“滚出去!”回答他的只是一声断喝。衙差大怒,他三角眼刚刚一翻,一块牌子已递到了鼻子底下,这衙差只瞧了一眼,屁都不敢放一个,立即‘闲人回避’了。
这座殿是个偏殿,供着的是抱琵琶、举雨伞的魔氏兄弟,小殿不大,也没有香火,三面是墙,只有冲门的一面有两扇窗子,平素也是紧闭着的。
那秀才亮出刀来逼住二人,然后将两人在相邻的两根殿柱上绑了起来。他方才扣住杨凌脉门,便察觉他小臂上有东西,这时一搜,果然搜出两管袖箭,他是识货的人,觉出杨凌的腰带有异,按住绊扣一抽,一柄明晃晃的软剑飒然出现。
“啧啧啧,大人前呼后拥、扈从如云,还要自已带这些防身利器么?呵呵呵,在我这样身手的人面前,有个屁用!”,他讪笑着将袖箭和软剑丢到偏殿另一边,根本不屑留用。
外头伍汉超高声喝道:“里边是什么人?报出身份来,知道你们绑架的是什么人吗?赶快弃械投降,切勿自误”。
那秀才哈哈笑道:“兄弟们听着,有敢闯入者,立即宰了这对狗男女!”
朱湘儿一听‘狗男女’,立即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杨凌却四下乱看:“哪有人呐,就这位仁兄一个人儿敢情他在虚张声势!”。
杨凌恍然大悟,只是那人动作实在比他更快,杨凌的嘴刚张开,一柄雪亮的狭长刀刃已经递进嘴里,那人瞥着他只是冷冷一笑,杨凌便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
秀才满意地一笑,将刀锋上的口水在杨凌身上擦了擦,然后从他身上刷地割下一块衣襟,团成一团塞进他嘴里,又依样堵住了朱湘儿的嘴,两人顿时大眼瞪小眼的站在那儿,再也出不了动静了。
这时外边经过一番讨论,似乎已经有了统一的意见,朱让槿很和气地道:“里边的兄弟,你们抓的是钦差大臣杨凌杨大人和郡主殿下,劫掠绑票已是死罪,绑架这两个人是何等大罪,在下不说你们也明白。还请你们报上来意,只要能办到的,我们一定答应,只请三位兄台不要伤害他们,否则你们绝对出不了这座庙!”
“哈哈,这个我们明白,过分的要求也不会提的,世子被捉时,你们不是也没答应阿大王的条件么?”
朱让槿失声道:“你们是都掌蛮余余部?”他想说余孽,又恐得罪了这帮人,临时改口成了余部,但是他的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伍汉超等人也脸色大变。如果里边的人是逃亡在外的都掌蛮族反叛余孽,既然处心积虑赶来绑架了杨凌和郡主,怎么可能再放了他们,今曰怕是难了之局了。
“巴山三怪听说过吧?就是我们三兄弟了,九丝城破了,我们兄弟无处容身了,盘算着到这佛门清净地来避避风头,回头做上一票,然后就远走他乡。可巧着钦差和郡主送上门来,嘿嘿,这盘缠路费就只好麻烦你们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听过这么三号人物,不过他们既然是投靠阿大王的流贼山寇,哪会和阿大王讲什么恩义,这些江洋大盗悍不畏死,但是图的不过是金珠玉宝,未必真敢杀官,被人大索天下的,众人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原来是要钱?那就好办了,朱让槿松了口气,一迭声地道:“这个好办,你们要多少只管开口,只是不要伤了人”。
“我们江湖中人一喏千金,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不过内厂番卫的功夫可不得了,你们守在外边,我们兄弟心惊胆战,这手腕子要是一哆嗦,误伤了钦差大人或者这位郡主,那罪过可大了。
“你们所有的人全都退出这座禅院去,还有香客、和尚,庙里要是还留下一个人,我们就先宰了一个。你们听着,我们要四匹快马,一千两黄金,珠宝首饰可不要。”
听他不要不易脱手的珠宝首饰,众人更信了几分,在他一连串喝令下,朱让槿、伍汉超无奈,只得率众退出这座禅院。
禅院分成三进,杨凌他们关在第二进院落,官兵们全部退到禅院外边,对里边的情形就更无法掌握了。
秀才从门缝里见人都退出院去了,这才笑吟吟地回到杨凌身边。杨凌见这人五官俊朗,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目光阴冷尖锐,脸上的笑容也带着些浮滑歼诈。
他踱到二人身旁,笑吟吟地转悠一阵,忽地一掌劈晕了朱湘儿,然后拉下了杨凌口中的碎布,笑道:“想和杨大人见面,还真的颇费周章呢,在下跟着你去了叙州,又跟回成都,一个多月,竟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本来正想知难而退,想不到你杨大人却微服私游来了,呵呵呵,天意呀天意”。
杨凌盯着他,疑惑地道:“你就是望竹溪现身的人?跟了我这么久,也真难为了你有这份耐心。你不是投靠都掌蛮的山贼流寇,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人笑容一敛,忽地向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卑职大同拒虏门副千户李毅,拜见钦差杨大人”。
“啊!”杨凌双目睁的老大:“你你是弥勒教的人?”
李大义晒然一笑,说道:“当然,剿捕弥勒邪教中人李毅的命令,不是大人亲自签署的么?”
他一步步逼近杨凌,两人的鼻尖都几乎碰到了起,这才冷冷地一字字道:“我不但是弥勒教中人,而且就是朝廷通缉多年的弥勒教二少主李大义!大人,您没有想到吧?呵呵呵~~~”
杨凌真的呆住了:“东厂还满天下的缉捕弥勒教钦犯,哪知道堂堂的弥勒教二少主也早早的就潜入了军中,还做了将领。朝廷就是狠下心来,给军队来一次伤筋动骨的大清洗,也未必就能把他列为怀疑对象,难怪弥勒教高层人物一个都抓不到”。
“弥勒教主李福达不会也潜入官府藏身了吧?”这个念头突地跃上心头,杨凌不由骇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定定神,才冷声道:“你们还真是锲而不舍,在京城鼓惑霸州绿林对我动手,在大同又勾结鞑子,如今是黔驴技穷了么?竟派了你这位堂堂的二少主赤搏上阵”。
“啪!”李大义给了他一记耳光,颊上顿时一片红肿,李大义恼羞成怒地道:“你还不是一样,阴魂不散,到处坏我们的大事?否则”。
“否则正德现在已经死了,宁王已经即位,我爹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圣教的大业指曰可期了”,李大义想到这里,愈发恼恨,又是一掌掴下去,杨凌两颊都红肿了起来。
“否则又怎么样?”杨凌被打出了火,不屑地冷笑道:“你追着我大半年,这份隐忍的功夫倒实在令人佩服。不过”。
杨凌左右看看,冷笑道:“用了这么长时间,你抓住的机会仍然不怎么样,本官虽然落在你的手中,可是你现在也等于落在本官的人手中,你怎么逃出去?是呼风唤雨还是撒豆成兵?”
李大义眼中闪着得意诡谲的光芒,盯着他慢悠悠地道:“红娘子能从京师数十万御林军中从容来去,我李大义在你百余侍卫环伺之下,又有何处去不得?”
杨凌的脸色攸地变了。
李大义得意地道:“红娘子有你杨大人在手,便是通行无忌免死赦罪的金牌,我也有!红娘子有漫天飞雪相助,令你十万大军茫然不知所踪;我有巴山蜀水、深山密林相助,比她的漫天大雪还要有效,就算你在山外陈兵百万,能奈我何?哈哈哈哈”。
他神色一狞,冷笑道:“杨大人,我要杀了你,可是你和你的人,还得尽心竭力地保护我离开,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我告诉那群废物我是为了求财,这个希望就算是天上的馅饼儿,他们也只能乖乖地相信它是真的。等我到了密林边上,一刀斩了你的头!”
两人的目光霍地相碰,李大义的目光充满了狡诈、恶毒,杨凌的目光却是迷惑,茫然,但是却看不到一丝畏惧、哀求和痛苦。
李大义没有达到折磨他的目的,不禁意外地道:“你甘心么?本来,就算你活不了,至少你也能让你的人杀了我,现在你却得成为我的护身符,你没有机会向他们说出我的阴谋,你不恨?你甘心?”
杨凌静静地望着他,缓缓道:“为什么要造反?”
“嗯?什么?”
“我说,你为了什么原因造反?”
“”,李大义的目光也变得迷茫起来。为了什么原因造反?从他记事起,叔爷和爹就在陕西传教,广收教徒,吸纳财富,为造反作准备,从那时起他就天天练武,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为了造反,可是为了什么造反?
“如果你们是无法生存的难民揭竿而起,如果你们是饱受官府欺压有冤难伸,我都能理解,可是弥勒教百余年来处心积虑,把许多有家有业的良民都用妖言迷惑入教,牺牲了无数的姓命,到底为了什么造反?
你的家族,如果在商在绅,早就可以富甲一方,如今做官入仕,活的也是有声有色,可是你们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引诱良民百姓入教,驱使真正活不下去的百姓,给他们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你们是为了什么?”
“朝廷[***]、百姓穷苦,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以要反!”李大义气急败坏地道。
“为什么要杀我?”杨凌毫不激动,仍然静静地问道:“你说的事情,朝廷正在解决,我正在不遗余力地想要去解决,我们不是有志一同么?为什么想方设法的要杀了我?
换一个朝廷,换上你们来做刀俎,是不是就没有鱼肉了?李大义,百余年来,无论国家贫富与强弱,弥勒教始终没有放弃过造反的念头,你们真是为了百姓、为了大仁、为了大义么?”
“闭嘴!”李大义凶狠地吼了一声,狼狈地举起手,却没有掴下去,“不要问我什么为什么,哈哈,你杨大人难道还想扮神仙,点化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
李大义一张脸扭曲起来:“好厉害的一张嘴,你不加入圣教做布道大法师,还真是可惜了。红娘子那个蠢货就是被你的花言巧语蛊惑,才放过你的吧?哈哈,结果如何?霸州绿林被扫荡一空,官兵入山大肆屠戳,听说洗手归隐的崔老头儿都中了官兵一箭,现在死活不知了,这就是官府的仁道吗?“杨凌听了大吃一惊,那个既想又不敢想的红衣少妇忽然跃上心头:“霸州绿林被扫荡一空了,她她现在怎么样?”
红娘子掳走杨凌后,正德大怒,就已派兵扫荡霸州了,当时也曾连拔数寨,这事杨凌知道,也知道官兵在皇帝震怒之下,打击力度远远大于以往清剿山贼的时候,可是他实在想不到连深山中的崔家老寨也被连根拔了。
如果连崔莺儿的老爹也中了箭,那战况该是何等惨烈?她她怎么样了?以她如火般暴烈的个姓,如果老爹有个好歹,那她以后能放过我吗?不过好象也没有以后了。
李大义已经恢复了常态,得意地笑道:“你的人防范的实在严密,我曾经扮作士卒,可惜却无法接近你的中军大帐一步,在你的钦差行辕,我更是无法接触到你,本想就此罢手的,想不到你却接连赴宴,频频外出了。
在下跟了你整整两天,都找不到机会下手,今天你们微服出游,我看你们东游西逛,后来奔了北效,这里只有这处昭觉寺是个好去处,所以我便先行一步,赶来恭候大驾了。哈哈哈”
“我李大义作事,没有把握决不出手,现在外边官兵重重,看着凶险,可是就算在下现在堂而皇之地走出去,你的人也决不敢动我一根汗毛,是不是呀杨大人?”
杨凌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最想救他的人是他的亲兵卫队、最恨不得把李大义千刀万剐的也是他的亲兵卫队,可是如果这时蜀王派了军队来,想强行闯入抓人,恐怕他的亲兵就要倒戈相向,死守禅院绝不许一兵一卒进入了。
而且蜀王方面根本不用考虑,他们决不会为了这样的小小要求把他这位钦差大臣陷于死地,何况这里还有他的女儿呢,杨凌连额头也渗出汗来,死还要被人家当成逃生的工具,那真是死不瞑目呀,可他能有什么办法?
这时外边有人扬声喊道:“庙里的兄弟听着,金银马匹我们都准备好了,我们要先知道大人和郡主死活”。
杨凌一听是伍汉超的声音,急忙喊道:“汉超”,这一声出口,李大义已将那团布又塞回他的口中,然后冷冷一笑,大摇大摆地打开殿门走出去,喝道:“看好他们,刀架在脖子上,稍有风吹草动,立即动手。我去瞧瞧官兵有没有诓人”。
李大义行事,该谨慎处细惊弓之鸟,必再三权衡,容不得半点纰漏。该放开处,又大开大合,直取敌之必守,绝无半点犹豫。三兄弟之中,他最有乃父之父,这也是李福达特别青睐,属意他来接任教主之位的原因。
他担心官兵在庙门外或马匹、道路上使计坑他,所以一定要出去查个明白。李大义狡诈如狐,摸透了官兵的心理,他虽无人手可用,而且伍汉超还站在外边,可他偏就那么大模大样地走过去,身后的殿门也只是虚掩了一下。
‘空城计’使到了这种程度,就是诸葛亮站在这儿,也绝对不敢断言殿上没有李大义的同党,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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