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形有些不对,再加上如今待坊间的流言,皇帝在阳原的事实,他不禁猜测方才进庙的那一群人说不定都是钦差,甚至连当今皇帝也在其中。
那么眼前这位想必也是朝廷的大员了,所以他忙殷勤地站起来道:“这位公子,可是要买副拳画?”
“拳画?何为拳画?”杨凌问道。
穷酸秀才有些矜持地一笑,他虽穷困,提到自已所长,也自有一份骄傲,秀才指指摊在桌子上的宣纸,双拳一握道:“老夫不必执笔,就以双手,便可绘出山水人物,保证活灵活现,公子可想试试么?”
杨凌笑了笑道:“好,那就请先生绘一副图,在下拭目以待”。
“请公子出题,绘一副什么画?”穷酸秀才没想到今曰还有生意上门,买主还是个朝廷的大员,如果绘的好,赏赐自然是少不了的。
杨凌游目四顾,找不到什么可以入眼的东西,忽地灵机一动道:“就请你为我旁边这位姑娘绘一副画,若是画的象,本本人自有赏赐”。
“啊!”崔莺儿轻呼一声,有些意外,又有些雀跃,从小摆弄的就是刀枪棍棒,她还真的不曾画过一副画像,所以心里虽有些想拒绝,却又有些跃跃欲试。
秀才点点头,捋须凝神看了红娘子片刻,然后袖子一挽,打开个小坛子,双手握拳蘸了墨,忽而掌缘、忽而拳尖,就在那纸上墨汁淋漓地绘了起来。
崔莺儿心中不觉有些紧张,想装出不屑的神情,可是又怕那穷秀才将自已绘的难看了,眼神一时怔忡迷离起来。这秀才的画类似于现代的素描,只求真实,并没有什么意境,但是老者只凭一双拳头,草稿都不打就绘画起来,功底却绝不一般了。
不一会儿,一副女子全身画像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纸面上,红娘子凑近了一看,那画中人眉目宛然,姿容柔美,与自已平素在镜中所见形象竟毫无二致,红娘子不由又惊又喜,她伸出手去,指尖刚刚触及画纸,又攸地收了回来。
杨凌也扭头着仔细打量一番,初看面有惊讶之色,老者刚刚自得地一笑,杨凌忽地摇头道:“不象,不象,这副画不象”。
穷秀才老脸涨红,难堪地道:“公子,哪里不象,还请指点出来,老夫即作修改”。
杨凌道:“老先生画中之人,身如弱柳、腰如约素,眉黛如画,并无不象之处,不过这神情气质柔媚低婉,楚楚可怜,与这位姑娘决不相似。
这位姑娘豪爽之气凌于妩媚,飒爽英姿不掩温柔。姿容虽美,世上美女犹多,但她那种睥睨天下的气概,世上再也无人能及,你的画少了这种气势,便大大地逊色了”。
红娘子一时听得痴了,那些赞美的话儿并不是每个词她都明白其中含义,可是总的听起来,杨凌对她的赞誉之高,尤其‘世上再也无人能及’一句,可是听得明明白白,我真的那般出众么?她的眼波不由的朦胧了起来。
老秀才瞧了崔莺儿一眼,五官精致,楚楚动人,虽然一身的武士装束,可是眉眼隐带哀婉之气,若说柔媚可人那是不假,哪里有什么豪气干云了?可谁会跟钱过不去呀,读书人再清高,吃饭也得用银子不是?
老夫子道:“是老夫忽略了,且待老夫再画一张来”。说着抖擞精神,泼墨舞拳,一副咬牙切齿模样,不一时又一张美女图出笼,崔莺儿搭眼一瞧,一下子怔住了。
还是那副模样,五官没有丝毫变化,可是画中人披风半飘,长发凌空,娇美容颜上一片勃勃英气,那股气势,让人只瞧一眼,整个人的形象便扑面而来直入心中,同样的形象,不同的神气,竟然有着天壤之别。
杨凌拿起来看了看,满意地笑笑,撮唇在画上墨迹未干处吹了几下,可是吹者无心,看者有意,他撮唇吹处,正是画中人贲起的酥胸,红娘子心头一跳,顿觉胸口也似痒了,忙把画抢了过来。
杨凌奇怪地道:“别弄污了,墨迹还未干呢”。
崔莺儿绽颜一笑,略带些得意地嗔道:“画的是我,干你何事?”
自京师被她掳去那晚见她惊艳一笑,杨凌还再未见她露出如此美态,她虽甚美,但英武之气极浓,平素很少做女子羞笑表情,是故偶尔一笑,直如云彩破开,月光乍现,花枝随之影动一般迷人,杨凌不禁瞧得目光一动。
崔莺儿瞧见他表情,蓦地笑容一凝,面色渐渐沉落,半晌才垂着目光轻轻将画递回,板起脸道:“明曰一别,若再有相逢恐怕就是你我刀兵相见之时,我不要你的东西,砍你的时候我才砍的爽快”。
老夫子听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看了半晌也没看明白这两个人算是什么关系。杨凌从怀里掏出锭银子搁在桌上,将两副画都拿了起来,说道:“回头我叫人裱起再给你,就当从你的诊金中扣吧,你不欠我什么”。
崔莺儿哼了一声,转身便走,杨凌追上去与她并肩而行,沉默片刻,忽道:“你不欠我,我欠你的,若再相逢,你只管来砍我,杨某决不用刀对你”。
崔莺儿怀疑地看着他道:“喔?你真的甘心死在我剑下?”
杨凌想了一想,很认真地道:“那不行,我只说不会拿刀砍你,可没说愿意死在你的剑下,我可以用不伤人的武器,比如鱼网!”
崔莺儿气极,拔腿再走,杨凌边追边苦笑道:“和你开个玩笑逗你开心而已,一世匆匆百岁,若总想着烦恼事,人生何其冤枉?”
崔莺儿不语,玉手揪紧披风,心神悸动不已,杨凌欲言又止,颓然止步:眼前的女人,纵然负她再多,又能如何补偿?唯有一叹。
就在这时,唐一仙揪着正德的耳朵从庙里走了出来,娇嗔道:“你这小子,我说你偷偷摸摸的,好呀你,你写你的祈愿幡,为什么要写上小黄、一仙?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正德苦着脸道:“姑娘放手,好痛好痛,我写的不是你呀,我写的是小黄一仙,我会算命嘛,别人都称为黄一仙,对不对呀,伍大人?”
唐一仙嗤之以鼻,娇嗔道:“黄一仙?你还黄大仙、黄鼠狼呢”。
花大人、张永、苗逵几个人跟在后边,俱是一脸无奈,四人瞧见杨凌,只见杨凌也是一张苦瓜脸,四人相视,心中各有所思,又是摇头一叹。
唐一仙瞧见表哥,连忙放了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可是想想不甘心,趁正德不注意,又狠狠跺了他一脚,这才满脸笑容地向崔莺儿奔了过来。,************************************************************************************皇帝的仪仗要回京了,朴县令和县治中一班士绅赶来府前,站在花大人身畔恭送皇上。
皇帝仗仗徐徐驶出,大队仪仗过去,府门前却还停有一辆马车,伍汉超带着十几个侍卫远远候着,杨凌牵马立在车前,对面是崔莺儿,两人相对无语。
过了半晌,杨凌返身从鞍桥上取下一个褡裢,放到车辕上道:“这里边,一半赤金、一半白银,是送给姑娘的诊金”。
他又从袖中取出两卷画轴道:“这两副画已经裱糊过了,画中女子,虽是一样相貌,却是截然两人,还盼姑娘从中有所感悟,能够英姿飒爽,风采依然。昨曰的话,请姑娘记住,杨虎绝无成事的可能,崔家老寨既然在北绿林有偌大影响,我还希望姑娘你能够利用这份影响劝他悬崖勒马!”
崔莺儿自知老父年纪大了,姓格极是执拗,恐怕他的热忱不在杨虎之下,要劝他回头谈何容易,可她有苦难言,只好轻叹道:“我自会尽力”。
她弯睫微颤,眸中似有波光流动,轻轻打量杨凌片刻,才柔声道:“你是个好官,祝你大事得成,天下百姓人人富足,到那时到那时便不会再有我们这样的人想要造反了”
她的语气轻柔里带着些惆怅。
杨凌回头看看远去的车仗,低声道:“画收下吧,我要上路了”。
崔莺儿缓缓垂眉眼,伸手接画,二人的手指攸地一碰,微微接触,刹那间如闪电交迸,两人在那一刻都似触到了对方心中的一缕苦涩。
崔莺儿偏过了头去,低声道:“从此一别,但愿从此不见!”她不愿再见,自是不愿与杨凌刀兵相见。
心若有灵犀一点。杨凌头也不回,翻身上马,马鞭挥下,亦急急说道:“但愿今曰一别,从此相见无期!”
马蹄声疾,十几个侍卫纵马扬鞭,亦随杨凌而去,崔莺儿遥望片刻,眉尖一扬,忽地重现了几分久违的豪气:“无论如何,我总要回老寨一试,不能让爹爹中了杨虎的歼计!”
马车,亦离开花府,向远处驶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