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唐骑硬攻耶律察割,却并非斩首!军马并不像契丹人对付石拔一样不顾一切地只是要灭了对方的首脑。八千唐骑凭借绝对优势一道道地撕开腹心部的口子。
“他们要干嘛……要将我们全歼么!”
看这气势杨易的确像是这样打算,这支在耶律察割看来武装到了牙齿的部队此刻绝对可以在漠北横扫千军,任何一支军马遇上他们被击败都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早知道有这样一支军队存在,耶律察割就算有十八万大军也会选择退避清野!
哪怕耶律德光抽调了漠北的大批精锐人马南下,可面对石拔耶律察割也还有击败对方的信心。但若是早知杨易来,无论是他还是萧翰都一定会选择避锋延战之策。
但现在却都来不及了。
契丹腹心部周围并非全无其它部族了,但那三四千杂族在鹰扬军的震慑下已经溃散不堪,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配合——两者的战力相差太远了,现在还能勉强挡一挡杨易之威者只有腹心部了。
耶律察割望向斩首滩的方向,那里仍然在混战着,但已有一部分部队看到后军被围已经这边回援,可是没用了!
最早回援的奚族已经被两千鹰扬铁骑挡住,但鹰扬铁骑虽然是拦截,但看他们的作为根本就不以阻拦为目的,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
若是奚族中的最精锐人马,其实亦足以媲美契丹最强大的腹心部,但那一部人马都随耶律德光南侵了。眼前的这一部人马,一个鹰扬军能抵他们两个,一队鹰扬军能打他们四队,两千鹰扬军能杀他们一万人。
二千人对上三千人,本该来救援的奚族却是节节败退,后方又有人马来援,却都被挡在了这里,来两千人,仍被击退,来四千人,还被逼住,来一万人,仍然冲不过去。依旧是二千唐骑在混战中占据上风!
——————————“不中用了!”耶律察割作出了判断。
这时八万契丹大军已经分裂成三大块,最大的一块接近五万人,仍然在斩首滩上与唐军的残军混杀,这一部人马本来已经占据上风,尤其是石拔观战台崩塌之后的很短时间内,对唐军来说简直就是天崩地裂!但杨易的出现又让唐军所有人瞬即满血复活般充满了作战下去的力量与信心。
第二块是眼看主帅被围而迅速回援的部队,但这一支力量也被阻截住了。
第三块就是兵力最少但战力最强的契丹腹心部,才一顿饭的功夫,这时候就只剩下一千来人,面对八千唐骑的冲击摇摇欲崩。
尽管战争似乎还存在变数,但耶律察割却已经推断到半个时辰后战场上的萧索场景。
在那一瞬耶律察割直觉地作出一个判断:逃走!
作为一员威震北国的豪强,这样的决定哪怕只是脑中一闪也绝对是一个侮辱。而且随之而来将出现的结果也无可挽回。
但耶律察割却闪过了这个念头,然后便紧紧地抓住了他!
他是和天策唐军斗过好几次的人,有的不只是凶狠和稳健,更有临危时当断则断的果毅!
“准备撤!”
“什么!”他的副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在下一刻,便看见耶律察割身先士卒,带领剩下的腹心部突围。
“他要逃走!”“截杀!”
八千唐骑可以稳稳吃死一千多腹心部,但当耶律察割下决心要逃走时,却还是让对方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眼看着还剩下五百骑拥簇的耶律察割溃围,杨易发出了号令,不再追击,八千唐骑调转马头,会合了其余二千人马,向着斩首滩的方向回冲!
本来还在乱军之中杀来杀去寻找石拔的柴荣,忽然觉得周围的压力全没有了!
再没有契丹军队截杀他们,所有漠北胡马如果还在作战,也都是自顾自地在保护自己而已!
耶律察割逃了!而在那么短时间内就击败耶律察割的一万唐骑正向这边开来。
赞华眺目远望,这时他背后的夕阳只剩下一角,血红的阳光投射在从东方开来的万骑精锐身上,犹如地狱打开了大门,走出来了一万个收割生命的死神!
本来就没有系统军事训练、仅仅靠着契丹武力威慑而聚集在一起的几万人在一转眼间就失去了组织力,斩首滩上的战斗,迅即变成了大溃散,然后是大逃亡,以及混乱的大投降!
杨易却仍然立马于北方数百步外的高岗上,轻轻地咳嗽着,面对这个结局,他毫不意外。
——————————就在杨易随柴荣南下之际,两万大军已经杀往镇州。
两万人,四万战马,清一色的骑兵,混编了龙骧军、鹰扬军、郭师庸留下的轮台旧部以及部分孤儿军,半日之后抵达漠北黄金地带最西北的城池——窝鲁朵城。
窝鲁朵城是一座半月形城池,东西五里,南北三里,耶律阮和梅里急部、萌古部正被契丹围困在城中。围住他们的契丹军并不急着攻打,他们正等待着来自南方的消息,甚至将主要精神放在来自西南的兵力上。
但他们没有想到,攻击来自西北。
那支可怕的军队,就像乌云一样席卷而来,窝鲁朵城外的契丹将领就像见到鬼一样——“天啊!怎么会从那个方向来!”
虽然唐军迂回的话也可以从那个方向进攻——但方向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兵力!
一支全副武装、兵力超过一倍的军队,根本就连马力都不养,就一头扎进了窝鲁朵城外的契丹包围军中去。
契丹将领勉强收视心绪,也顾不得城内被围困的耶律阮等人了,便组织起了面对来自西北攻击的抵抗。
先锋是三千骑射——那不是披发左衽的胡部,而是头盔端正、布甲右衽的汉家骑射!左箭营卫飞!
三千汉家骑射并不急着射击,他们快马奔腾,到了五十步,契丹人已经先行放箭!但卫飞竟然直接无视!契丹敢来迎敌,自是骑兵,骑兵马上骑射,难保准头,因此命中率甚低——更何况对方射来的都是骨镞——“这也算弓箭么?”
卫飞冷笑。有一支弓箭射中了他的肩头,却在肩甲缓冲之后便被肌肉逼住,根本连皮肉也没有穿透。
直到进入三十步,三千骑兵,以队为队散开,跟着就是一对一的瞄准!左箭营这才发出号令:“射!”
卫飞的钢头长箭划破空气,在尖锐的呼啸声之后忽然噗的一声,穿透了一匹胡马的眼珠!战马一声长嘶翻滚,马上骑士毫无预兆地就被甩了出去。在他身边,乱糟糟的尽是中箭的人马。
骨碌碌,只一轮弓箭就有二三百人栽下马背!
战马惯性地继续前冲,到了十步距离,再一声“射”!
卫飞的钢头长箭再次扬威,这回钉中了一个胡人骑士的脑袋!钢制的箭簇在极强的加速度下竟然洞穿头骨,骑士还没从马背倒下就已经毙命了!
又是三四百人栽下马背!
将近两成的命中率,命中率中超过六成的堕马率!
尽管双方有装备上的差距,但这种恐怖的骑射威力还是让城头的耶律阮看得心头骇然——什么时候,汉家骑兵中竟然也有了这样成规模的骑射神手?
他忽然又想起,这支军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石拔麾下没这支人马啊!
第二轮之后,契丹骑兵的前锋已经溃不成军,这时左箭营又冲进十步,本该已经接刃,但溃败混乱的契丹前军根本就没有起到作用。
“射!”
卫飞射出第三箭,钢簇刺破一个胡骑的咽喉,高速旋转中带着血肉,又钉入了他身后另外一个骑士的胸口!第一个骑射当场死亡,第二个骑士则手上落马,但他的生命没有持续多久,三千战马一万二千个马蹄就像密集的冰雹一样落了下来!
落马的骑士们,十有七八都成了蹄下肉泥!
“杀!”
神箭手们射完三箭之后顺手将弓往马鞍上设计巧妙的钩子上一挂,跟着顺手抽出了腰间马刀——这个动作,他们每个人都训练了不下千次,这时战场上使将出来,三千个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般,然后就开始劈人!
左箭营不以肉搏战为长,但他们这时已经占据绝对优势。他们如一个纺锤一样,在一刻钟后就穿透了整个契丹包围军,而在他们背后,是尾随而来的七千刀剑骑手。
当耶律阮和梅里急部、萌古部族长回过神来,组织人马出城响应时,城外却胜负已决!窝鲁朵城的战争已经没有悬念,才半个时辰,城外的包围军已经战意全消。七千刀剑骑手进行的乃是一场正面的屠杀。
而卫飞的左箭营已经分散各处,猎杀所有企图逃出战场的散兵游勇。
投降的,逃跑的,不一定能活,但还妄图抵抗的却注定了是死。
这一场战斗下来,契丹包围军逃出去的人马不到三成,其中一半逃往南方——那里是耶律察割大军所在,另外一半逃亡东方——那里是镇州。
逃往南方的人马,唐军没有关注,却有一支人马从七千刀剑手的背后越出,前锋却是郭漳所统领的右箭营。三千右箭营为前锋,七千刀斧骑手为后援,追着逃兵的尾巴向东掠去——在二百里外,有契丹西北招讨使司的另外一个重镇,维州。
————————卫飞则停了下来,接受战俘的投降,耶律阮也率领两个族长出来,要迎接卫飞进城,并在言语中向卫飞打探消息。
卫飞没有回答他任何问题,更没有进城,只是下达了两个命令。
第一个命令,是命令耶律阮在明日日出之前,“处理”所有受伤的俘虏。
第二个命令,焚城!
左箭营全部下马休息,两千刀剑骑兵监视着耶律阮和梅里急、萌古二部以及二千多投降部落,将干草堆满窝鲁朵城的各个角落。
当月亮升起的时候,火舌撩天而起!
火光之下,汉家骑兵唱起了战歌,那是张迈传下来的满江红——“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唐末以来多少年的积弱积辱,在这场大火中一扫而光!
火也像血一样,在污染了整个夜空。
————————第二天,卫飞率军出发,命诸部在后跟从,他们走出百里之后,便见东方一处火光隐隐冲向天际。
被命令跟在卫飞身边的耶律阮嘴角颤抖着,道:“那里……”
“那里怎么了?”
“那里……是维州的方向!”
“哦。”卫飞轻轻地吹了个口哨,道:“郭漳得手了啊。”
第四天,当他们到达之后,看到的果然是一个巨大的、还在冒烟的废墟。废墟旁,是右箭营林立的营帐。
维州城已经消失了,郭漳对卫飞笑道:“这里啊,明年的草应该会更加肥沃。”
“恩,那是。”
郭漳留下休整,卫飞继续东进——这就是他们的进攻模式,一部挺进为锋,一部休整为援,轮番进击之下,几乎可以达到兵不留行。
看着卫飞远去的背影,郭漳心中微微妒忌,因为他知道前方是漠北最大的一块肉啊!却让卫飞捡便宜去了。
一百五十里外,就是镇州——这里有一座这个时代整个漠北最繁华的城池,可敦城。这里,也是契丹西北招讨使司的所在地,也是萧翰与耶律李胡的所在。
但郭漳的妒忌与卫飞的豪情都落空了,当左箭营到达镇州的时候,萧翰已经不在了。
————————————没有人能想象,鹰扬旗出现后可敦城是怎么样的恐慌!
更没有人能形容萧翰听说前方大军战败后的心情。
唐军的挺进速度很快,几乎是一日百里,而全无一点可以留难对方的地方。
“来的居然是杨易!”
萧翰脸部的肌肉抽搐着,本来他面对耶律李胡是不肯示弱的,但此刻他的自制力已经接近崩溃边缘。
随着唐军大军的挺进,越来越多的部落都已经选择了归附,因此唐军的部队越是挺进,实力就越强,对此萧翰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如果早知道来的是杨易,如果早知道张迈真正的意图,萧翰绝不允许今天的局面出现——自己可以预先将那些满是老弱病残的部族留在西面,让他们去投降唐军,让他们去消耗唐军所带来的粮食,而将精华的部落放在后方,然后设下无数陷阱与误导,一步步后退,一直拖到冬天,拖唐人不得不撤。
可是现在却不行了,一切没有如果。
“可恶!”
本来还有几分想看耶律德光笑话的耶律李胡,这一刻也再没有任何好心情。
他知道这一战的结果是什么——失去了漠北,就算南下的契丹军占领甘陇又怎么样!汉家的土地只能用来掠夺、收割战果,这漠北与东胡才是契丹人的根!没有漠北的契丹,就算占了甘陇也立不稳脚跟的。
“不好,临潢府!”萧翰忽然叫道。
“你说什么!”耶律李胡心头一凛:“临潢府……难道张迈真的打算将我们契丹赶尽杀绝么!”
虽然出现在漠北的是杨易,但这样的大布局,萧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背后必是张迈!
“张迈冒险抽调这么多的兵力到这里,我不信他只是为了漠北。”萧翰道:“漠北不是一年半载能经营起来的,但现在诸族震慑,若杨易趁机裹挟了漠北之众,涌向临潢府……”
那结果……萧翰不敢想象!
————————————可敦城内的其他人没有萧翰与耶律李胡那么远的眼光,当耶律察割战败的消息传来,整个可敦城还是都失控了!
那些留在城内的部落家眷没有一户再听命令,所有人想的只有一件事:出城,逃走!
杨易的大军要开到这里也许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另外一支几乎日夜不停的军队却在迅速逼近着。
卫飞和郭漳神速的进军速度让萧翰感到绝望,当西方的战况传到了这里,而当他望见西面的冲天火光之后,他便马上决定弃城。
可敦城内,已经没有能够抵挡唐军万骑的兵力了。
就算还有兵力,也已经失去了作战的心。
————————————偌大的可敦城,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只留下一城来不及带走的东西,城内乱糟糟的宫殿中还遗留了不少珠宝,城外栅栏斜散的畜圈中还留下无数喂得肥肥的羔羊——可见逃亡者走得有多匆忙,当他们决定逃走时只来得及带走马匹而不顾其它。
先行部队入城清缴了一番之后,卫飞便毫不费力地登上了城头,放眼城外,但见一条宽且浅的河流滋润着这片肥沃的土地,到处都是及膝长草,这里就是漠北的王庭,北胡的心脏,也可以看做张元帅命令中所指的“黄龙”所在!也是张迈命令中唯一可以留下的一座城池。
卫飞取出一根系着绸缎的长矛,矛上的长缎在一路上他已经用敌人的鲜血染红了,这时则登上了全城最高处,将赤缎血矛插了上去。
“漠北是我们的了!”
契丹人王霸之梦的破灭,也从今天开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