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皱着眉,语气中是难以置信。
不羁丹挠了挠头,“你不懂。”
“你说说看。”初萤追问。
不羁丹犹豫了下,重新在夏初萤身边做好,两条腿支着,双手放在双膝上,仰着头,看着夜空,“和别人道歉,是因为我做错了,我从来不认为认错有什么不堪。但与你不同,从前在你那儿,我就没占过什么便宜,我们两人本来就处在不平等关系,而劣势中的我去道歉,这种感觉与承认失败没什么两样。”
夏初萤细想了下,确实如此,有多少处在劣势中的人无法承认错误,便是过不去自己心中关卡,劣势中承认错误,更好像承认失败、委曲求全,更甚至是失了尊严。
“不羁丹,你知道身上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初萤道。
“因为没有缺点?”不羁丹问。
“……不是。”初萤很淡定地回答。
“那是什么?”不羁丹疑惑。
因为没了激烈响动,单纯的萤火虫误以为风险已过,一个个重新绽放光亮,就好像尴尬的黑暗逐渐过去,重新迎来光明一般。
“有一句话说得好,想赢便是输,敢输便是赢。在我看来,四兄弟里,你最大的长处并非聪慧,而是这个罢。”夏初萤感慨道。
“想赢便是输,敢输便是赢……”不羁丹细细咀嚼这句话许久,突然眼前一亮,“对,蠢公主你说的太对了,我发现你越来越好玩了,有很多在我脑子里只是萌发的思想,你却可以用简单一句话来概括,厉害,真厉害。”
“好玩?”初萤想到刚刚尴尬的一幕,对这“好玩”二字极为反感。“夜深了,我要回去了。”说着,站起身来。
不羁丹发现气氛的改变,垮了脸,“唉……难道我又那句话说错了得罪你了?怎么感觉你生气了?我说蠢公主,咱们有事都说清楚,别掖着藏着行不,这样活你累不累?”
“说清楚?有什么好说的?”初萤觉得羞愧,刚刚自己怎么能想歪,难道她内心龌龊?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因为什么事生气,但肯定你生气了……喂,别走啊,”不羁丹追了上去,刚想伸手抓住夏初萤的胳膊,却被后者闪开,更是对其冷冷瞪了一眼。
不羁丹唉声叹气,挠着头,“和女人打交道怎么这么麻烦,不一定什么时候就生气,让人防不胜防,生气的理由也是莫名其妙,让人猜不出来。”
夏初萤不理他,继续向前走。
不羁丹乖乖跟在她身后,“蠢……”
“闭嘴!”夏初萤冷冷道,心中无名火愈演愈烈。
“哦。”不羁丹无奈,他从小失了母亲,身边只有一个母老虎夏草,剩下几乎就不与女性接触,他绞尽脑汁也不知道面前的蠢公主到底在生什么气,无奈,也只能陪着,她想去哪,他就跟哪吧。
黑夜中,两人就这么闷头走着,一个气鼓鼓的,一个馒头无数,直走了半个多时辰。
夏初萤停下脚步,惊讶地环顾四周。
不羁丹也停下,有了教训,这一次没追着问,就在一旁站着。
“这里是哪?”初萤的声音在夜风中,楚楚可怜。
不羁丹没吭声。
夏初萤狠狠瞪了他一眼,“问你话呢,哑巴吗?”
不羁丹这才确定夏初萤是在问他而不是自言自语,“你刚刚不是让我闭嘴吗?我怕我说话你更生气,难道又错了?”别有一种委屈。
面对如同滚刀肉一般的不羁丹,夏初萤只觉得无力,连气都气不起来。“算了,我在和你说话,这里是哪?”
不羁丹道,“这里依旧是我们部落的领土,不过再走一会,就要出了,前面是邢兰部落领土。”
夏初萤吓了一跳,“这……这里离部落驻地多远?”
不羁丹老实回答,“走路大概要一个半时辰吧。”
“一个半时辰!?”夏初萤不想承认自己刚刚又走失方向,她分明想回驻地,却没想到,越来越远。“你刚刚为什么不提醒我方向走反了?”
不羁丹委屈回答,“想说来着,你让我闭嘴,我就闭了。”
“……”初萤伸手捂住脸,自从认识了不羁丹,她一直在走背运。
“你还想去哪玩吗?”不羁丹小心翼翼地问。
“想回家。”初萤闷闷的声音从手掌中传出,疲惫又无奈。
“累了吗?”不羁丹疑问。
“恩。”虽然夏初萤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是累了。她想哭——齐兰国这破地方,出了部落驻地就是毫无人烟的草原,连座像样的城都没有,更别说客栈、驿站了,她有种从文明世界突然落到原始世界的感觉,却又无可奈何。
不羁丹也累了,“我背着你?”
“谢了,不用。”夏初萤很想告诉他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但两人之前又扛又抱,不羁丹什么都不懂还好,如果懂了,两人见面岂不尴尬,于是,她便开始装糊涂。
“那你体力还能走多远?”不羁丹问。
“不到半个时辰。”这些都是往多了说,其实夏初萤现在就想躺下睡觉。突然,想起之前两人骑马迷路时的情形,“你的信号烟火呢?”
“没带,”不羁丹一指身上简单的半袖褂子,“我穿这么少,实在无法带信号。”
夏初萤这才想起,不羁丹穿得很少,忍不住伸手去碰他的胳膊,发现不羁丹胳膊冰凉一片,随着晚风吹来,还有一阵细小的鸡皮疙瘩。毕竟,草原夜晚的寒冷,不是假的。
不羁丹继续摊手,“即使带信号也没用,这里离我们部落远,离邢兰部落近,便是放信号,来的也是邢兰部落人。”
环顾茫然的四周,夏初萤终于急了,“那我怎么办?臭鸡蛋,我发现自从认识你后我就倒霉,怎么办,怎么办,你快想办法,我要回去!”深夜让她发慌,蛇、蝎子,甚至狼,她第一次处在如此危险的境地。
“我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走回去啊。”相比之下,不羁丹倒是淡定许多。
“都怪你,你凭什么把我掳来,你凭什么!”歇斯底里的夏初萤冲上去,狠狠揍上不羁丹,但娇小如她,拳头却丝毫没有杀伤力。
不羁丹也没躲,只是伸手护着脸,“是是是,都是我的责任,我将你撸来,再负责把你背回去总可以吧?”
“背!?我凭什么让你背!”夏初萤发现揍不羁丹身上没有用处,想袭击他的脸,却发现自己根本碰不到他那该死的脸。
不羁丹反应敏捷的抵挡一次次攻击,“我背你,也不是让你背我,怎么说得好像你委屈一样。”
夏初萤听这话,气的都要疯了,她觉得两人肯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明白男女授受不亲这个简单的道理,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怎么就不懂。
“算了,我们走。”初萤转身向刚刚不羁丹手指的方向而去,走了两步,忍不住扭头问,“这个方向对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对对,真的不用我背?”不羁丹担心道。
夏初萤死死瞪了他一眼,“不用!”
不羁丹点头,“好,那你先自己走着,一会你累了就告诉我,我背你哈,我这人是很有责任感的,既然将你弄来了,也会负责将你弄回去。”
“做!梦!”初萤狠狠骂上一句,便发誓再也不理这个人了。
无辜的不羁丹一头雾水,怎么又做梦了?被说得,他好像真的占便宜,问题是他真的没占便宜啊!
叹了口气,继续前行,心中感慨,女人真是难以理解的动物。
……
夏初萤有雄心壮志,可惜,这雄心壮志还不到半个时辰便彻底消失。
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再也无法迈动半分,腰部也是酸得要死,甚至连呼吸都成为了一种负担。
看着一旁一脸担忧的不羁丹,夏初萤有杀人的冲动。
在夏初萤再次没有力气,摔倒的前一秒,被不羁丹眼疾手快地拉住,而后蹲下,让脱离的初萤趴在自己背上,站起身来,继续前行。
这一次,不羁丹也不敢任性的跑了,否则搞不好,两人都晕倒在夜间的草地上便是凶多吉少了
没有了一丝力气,初萤也没了什么男女大防的心思,趴在不羁丹背上,头枕在他肩上,昏昏欲睡。
突然,不羁丹脚步停顿,而后是金属摩擦的声音——他在抽刀。
“发生什么事了?”初萤问,气若游丝。
不羁丹的声音带着警惕,“没关系,好像有匹狼。”
昏昏欲睡的夏初萤一下子惊醒,“什么,狼!?”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算是真正了解了,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后悔跑来和亲。
不羁丹口吻轻松,但其实却是打起了十万分警惕,因为初萤能感受到不羁丹浑身肌肉的变化,更隐约能感受到其逐渐激烈的心跳。
“放我下来?”夏初萤问。
“不用。”不羁丹答,声音沉稳。
初萤怎么也没想过,当抛开权势、金钱、地位、任务,第一个用命保护她的竟是不羁丹。
“如果你斗不过狼,就放下我逃跑吧。”初萤知道,遇到猛兽便是极其危险,尤其是两人狼狈如此,何况有一只狼就有其他,若是狼少,也许能跑一人,如果遇到的是狼群,两人都怕是凶多吉少。
“不会,要跑一起跑。”不羁丹的声音认真,没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
夏初萤知道,不羁丹虽还是少年,但却言之有信。
人说,危险、死亡来临之前,人会将从前发生的一幕幕如幻象般重放,整理如夏初萤。
她想到无忧无虑的童年,又想到幸福的新婚,逃难的岁月,和离,到最后被迫到齐兰国和亲,只觉得身心疲惫,如果有来生,她真想做那自由自在的萤火虫。
想着,她闭上眼,靠在不羁丹的背上。
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竟会和死对头死在一起。
片刻,只听不羁丹松了口气,而后是佩刀入鞘的声音,“狼跑了,没事。”
“恩。”夏初萤先是觉得头晕,而后便失去了知觉。
……
当夏初萤再次幽幽苏醒时,发现自己已回到了温暖舒适的帐扎包内,隐隐能听见女子哭声,是彩霞等人,而后是赵太医的声音,他开出了方子交给彩蝶,而后声音带着浓重鼻音的彩蝶拿到方子后,飞快离开熬制汤药。
“公主殿下,您终于醒了。”是秋云的哭腔。
夏初萤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即便苏醒,四肢依旧无力,“本宫……回来了。”谢天谢地,她以为自己会死在外面。
眼圈通红的秦诗语上前,“是啊,公主殿下您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是不羁丹送我回来的?”初萤问。
秦诗语道,“不,黎明时,下人发现您不在,都吓坏了,到处找您,整个部落人仰马翻,后来孟勇等人在离营地不远处发现您与四公大人晕倒在地上。”
之前的一幕幕涌上脑海,她记得,她在不羁丹背上晕过去了,而后发生什么一无所知。“不羁丹呢?”
秦诗语道,“回殿下,四公的情况奴婢不知,用不用人派人去问问。”
“恩。”初萤依旧脱力,只虚弱地回答了句,又重新闭上眼,陷入昏睡。
秦诗语惊讶,如果按照从前的公主殿下,不仅会对四公不闻不问,更会骂上一句,或者是白上一眼,但这一次却表示了关心,她不会看错,刚刚公主殿下眼神担忧。
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
金龙部落主帐,是盟主不羁寒的办公之所。
适逢傍晚,盟主处理公事完毕,主帐内官员们一一散去,只有一名老妪向盟主恭敬禀告着什么,而身为盟主的不羁寒,对这名老妪也是十足的尊重。
老妪头发花白,身材高瘦,六十多岁,背有些驼,黝黑的面颊满是皱纹沧桑,但当口中描述那个人时,眼中却忍不住透露出慈爱与恭敬。
“盟主大人,这些便是金玉公主在马棚中所做的一切,是她用逆天的医术将纱丽救活,而金玉公主的善良仁爱更是打动了在场所有族人,”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主管马棚的女子格图,“族人们纷纷表示欢迎未来新夫人,可以说,公主受到了所有族人的爱戴。”
格图以为盟主听到这样的话会欣慰,却没想到,换来的只是不羁寒的叹息。
“如果可以选择,我倒希望金玉公主骄纵跋扈,任性妄为。”不羁寒道。
室内气氛凝住,格图自然知晓盟主说出此话的原因,“盟主大人,其实,这些都是那孩子的命。”
不羁寒却愁眉不展,“格图,我不想看到这孩子命运凄苦。”
格图幽幽叹了口气,“但这和亲,却必要进行,若不和亲,我们部落怕很难服众,那鸾*队也无法用着安心。”而后语气越发沉重,“世人都知这和亲委屈了金玉公主,但格图却知道,盟主也是倍受委屈。”
不羁寒却突然笑了,“格图啊格图,你一生做事严谨不喜打闹,但老了老了,却喜欢开玩笑了,我哪里委屈了?”
格图微笑道,“是否委屈,岂能只看收获丰薄?金山银山,不是想要的而被迫接受,难道不委屈?”
不羁寒哈哈笑了起来,“知我者格图,全天下都认为我不羁寒委屈的,怕也只有你自己了。我这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喜与恶,欲与厌?只是心疼那孩子。”突然,不羁寒顿了下,眼中灵光一闪而过,“格图,你觉得,金玉公主与勇儿如何?”
格图也是恍然大悟,“盟主大人的意思是,继婚?”
不羁寒点头,“没错,我已七十一,便是再长寿,怕也没多少年寿命,金玉公主还年轻,待我死后,继婚给勇儿如何?”
格图皱眉,“问题是,金玉公主与大公大人的年纪也是相差甚大。”一个四十二岁,一个二十五岁。“撇除年龄的问题,金玉公主与大公大人却从无交往,倒是与三公大人、四公大人交往频繁。”
“卿儿和丹儿?”不羁寒眼前一亮,想起几人在一起的场面,“丹儿年纪太小,对男女之事更从未表现过兴趣,院子里也不肯留上半个侍女,倒是卿儿合适。但继婚长幼有序,从古至今从无人可违逆,即便两人真的合适……再进一步说,两人情投意合,也是无法在一起的。”
格图也是纠结这个问题,“如此看来,若盟主百年以后真想将金玉公主托付于人,也只能托付给大公了。”转而安慰起不羁寒,“盟主大人切勿担心,大公仁爱,定会好好待金玉公主的。”
不羁寒却缓缓摇了摇头,“不,我却不希望金玉公主与勇儿在一起。”
“为何?”格图惊讶。
不羁寒也许是回忆其从前的美好回忆。“金玉公主为鸾国牺牲,也造福了齐兰国,这么一个好孩子,我希望她能找到真正相爱的人,因为只有与相爱的人,方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题外话------
今天突然发现自己在鲜花榜上,天啊,出奇迹了,丫头断更成这个德行,是哪位小天使这么捧场?后台一看,竟是【haxlj8】亲,感谢你的1314鲜花,让丫头在鲜花榜上晃悠几天,哈!
同时感谢:xiaoxsy的小花花。
谢谢亲爱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