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直等到中午,也没见杨长生回来,王氏更显心焦,中饭也没心思烧,只将那年三十剩下的饺子下了锅煮过,又给两个老的随便热了两个菜,就算了事。
杨麦香看着她那个样子,也不知该咋的劝说,说实话,她自个儿也是一直挂着个心,虽然这个小叔性子不好,为人又有些犯浑,但论良心而说,对她这个侄女却是没有话说的,不论在外头带回来啥好吃的,有顺哥儿的,都不会忘了她那一份。
杨麦香也是真心的盼着他没有啥事,最好是今儿个就能跟着自个儿老爹回来。
半下午的时候,杨长生总算赶着车回来了,也不知是没有听着动静还是咋的,杨老爷子和郑氏都没有出来。
倒是吴氏抱着孩子出了屋,拽着杨长生头一句话就急问道,“顺哥儿他爹呢?咋没跟着一块回来?”
王氏看着丈夫的脸色,并不见松缓,当时就心里一紧,但还是上前去帮着卸了车,又扯开了吴氏,道,“有啥话慢慢说,让你大哥进屋去喝口热水,先缓一缓——”
杨长生面颊紫红,此时正冻得直打哆嗦,今儿个一大清早的赶去镇上,城门还没有开开,赶着第一拨进了城,打听到县衙的位子,寻到那里,却是大门紧闭,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后来辗转曲折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了一点子消息,又一路赶着回来,早已折腾的连气都喘不上劲了。
进了屋,刚喝了两口热水,才觉着整个人缓过了些许劲来,抬眼瞧着老二家的那口子,坐在那儿直拿着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王氏也是面带了询问,便沉着脸,低着头叹了一声,“唉——,怕是情况不大好啊。”
吴氏当场就嚎了起来,“他爹,你咋就那么命苦啊——”
顺哥儿坐在她怀里,也被吓得大哭了起来,王氏被这对母子吵得头疼,啥事儿都还没问清楚呢,就嚎丧似的,便没耐性的吼了一句,“别哭了——”
吴氏被吓的一愣,倒是一时间真就止住了哭声,见着王氏黑着张脸,跟个煞星似的,也真就被唬住了,只抽抽噎噎的低着头。
“到底是个啥情况,他爹,你慢慢说——”王氏转脸就对着杨长生问了起来。
杨长生却是停不住的叹气,“我看这回老二是摊上大事儿了——”
大人们谈事儿,杨麦香作为一个孩子,也不能多插什么嘴,只能在一旁凝神听着,此时见杨长生这般说着,却是很有些不明白。
王氏同样如此,问道,“不就是打了个架吗?咋就摊上大事儿了?何况不是听说对方人多吗?想必老二也没那个本事,将人打个咋严重的样子吧?”
又见丈夫闷着头不吭声,便接着问道,“你今儿个去县衙问了吗?”
“咋没去?人县衙压根就不开门,说是县老爷也要休假过年,得过了初六才开衙哩。”杨长生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王氏不说话,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后来,好不容易求了个人,是从县衙里头出来的,人家听了我说的事儿,就指了个路,让我去牢狱那边打听打听。我就顺着去了,可到了那边,人家看守的根本不让进,好说歹说的塞了二两碎银子过去,才有个狱卒透了点信。
说是咱家老二通匪,当时就给我吓了一跳,老二咋就成了土匪了?”
王氏听得眼皮子一跳,“咋可能哩?会不会是那人没听清楚咱家老二的情形,给错信了?”
杨长生一脸的颓丧,“我当时头一个反应也是这么想的,就又问了一遍。可那狱卒咬定了没弄错,说是昨儿个就抓了那么一伙子人,统共七个,都是年轻壮男人。
而且,听说,昨儿个夜里那狱头和县老爷身边的一个师爷,已经提审过几个了,都已经签了字画了押,自个儿承认了他们就是那虎威山上的土匪。”
“他们认他们的,咱家老二又不是——”王氏说道。
“现在已经不是咱说不是,就不是的了。听说那些个被抓的土匪也不晓得安的啥心,个个都指认咱家老二,说是跟他们一伙的。
那狱卒说,这情况,甭管咱家老二自个儿认不认,那都是铁上钉钉的事实了。
要老二自个儿早点招认了,那还好些,可以少受点皮肉之苦,要是不认,总是有法子让他认就是了。
还有——”
“还有啥?”王氏越听,心里头越乱,眼皮子也跳得越快,见着杨长生停留下来,知道这最坏的消息,就要出来了,忍不住摒了呼吸。
“还有那狱卒说,上头已经给了可靠消息,等过了初六,衙门开了衙,头一桩就是提审这个案子,通匪自古以来就是大罪,有那些证词在,咱家老二多半是要跟着杀头的。
许是我塞了钱,那狱卒还提醒我,让咱们这些直系家人赶紧找地儿躲躲去,说不定咱一家子也得被连累了——”
说完这一番话,杨长生当即就跟抽了气似的,颓在了那里。
吴氏已然听得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哭丧道,“我的个老天爷啊,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啊?这可咋办才好啊——”
王氏也被这一番话说的,震住了心神,怔怔的看着杨长生说不出话来。
杨麦香紧锁着眉头,沉默的暗自消化着,这个实在是令人震撼和意外的消息。
听着杨长生一通说下来,她也不晓得该咋办才好了?
想那透信的狱卒说的那般言之凿凿,又理是理,据是据的摆着,弄错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杨麦香也能想通,为什么那些个真正的土匪,非要咬死了小叔不放,原因再简单不过了,不过就是想临死前多拉个垫背的。
自古以来,土匪又有几个是好的?他们过惯了那种茹毛饮血的日子,也压根就不在乎临死前再添桩罪孽。
偏小叔又不知因为啥原因,跟他们有着过节,就那些人有仇必寻仇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放过呢?
一屋子人沉默,杨麦香突然出声问了句,“那爹你见着小叔了吗?他是怎么说的?现在我们都知道小叔是被那些个人攀诬了的,能不能想个法子,给小叔递个话,让他在那些土匪面前服个软,兴许消了他们的气,小叔才有洗冤的可能——”
杨麦香头疼半晌,也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她知道这边是古代,官员办案效率也就那样,何况小叔的案子,还是证词‘确凿’了的。
不像现代社会,什么都有法律的维护,哪怕是个死刑犯,都有申诉的权利和机会。
想来想去,也只能从那些个土匪入手了,县老爷门槛太高,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以够到边儿,说上话的。
“没用的,我今儿个就想去牢里探一探,那狱卒却是死活都不敢答应,哪怕后来,我把身上带的银子都掏出来了,他不仅没敢收,还告诉我,那些都是铁板钉钉,就要杀头的重犯,是绝不允许探监的——”杨长生话里带了深深的无力。
杨麦香听到这儿,也不免颓然的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下子事儿真是大发了。
吴氏的嚎丧声,还在耳边响着,听得人更加心烦气躁,王氏看了眼炕上的几个孩子,显然是都被这一连串的‘杀头’给吓到了,个个缩成一团老实的坐着。
再看一眼宛如发了疯的吴氏,和一派颓势的杨长生,王氏开口说道,“两个老的,估计也在等着信呢。他爹,你先过去说一声吧。不管是啥祸,一家子人总得心里头都有个数,你也听听爹那头咋说?”
杨长生听了站起身出去,脚步看着显得有些沉重却无力,没过一会儿,便传来了郑氏尖利的嗓门,“我的个天神老爷啊,这是咋回事儿啊?”
杨长生垂着头,抬起眼,看了下靠在炕头的杨老爷子,“事儿已经打听清楚了,就是这么个情况——
爹,要不你也给拿个主意?接下来究竟咋办?”
杨老爷子吧嗒吧嗒,猛抽着手里的旱烟,烟雾腾腾不断,面上一脸凝重的样子,良久都不曾出声。
郑氏瞧着也是极显惶急,想去拽着杨老爷子的胳膊,问一问他的想法,偏看了他的脸色又不敢。
杨长生站在地上,就那么静静的候着,直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双腿似都有些站僵了的感觉,才听到杨老爷子沙哑着声音,问道,“老二的事儿,就那么定了?没有一点转机了?”
杨长生犹豫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说道,“要是咱能有人在县老爷面前求求情,求他好生重新审理一遍案件,让那些土匪把之前的证词翻了供,兴许就有转机了——”
杨老爷子听了,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倒是郑氏禁不住心里的惶恐,嘀嘀咕咕的叨了个没完,“这可咋办才好哩?”
“大过年的,咋就惹上这摊子事儿了呢——”
“老二那杀千刀的,啥人不好惹,偏要去惹那些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这凭白的遭来个天大的祸事。”
“我这究竟是造了啥子孽,生出这么个祸害来,连累我这么个都要进棺材的老婆子,临了都过不上几天安生的日子啊——”
……
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眼里眉梢的,都是惧意,反而不见啥子担忧,杨长生看着自个儿老娘那六神无主的模样,不禁暗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老头子,你别不吭声啊,倒是说句话啊?这下该咋办才是啊?会不会咱一家子都要跟着被杀头啊?”郑氏显然已经慌神的不能自控,扯着杨老爷子问道。
话落,杨老爷子瞳孔禁不住猛地一缩,面上表情更显凝重。
“不然,咱们都被抓去坐牢?”
“老天啊,我都活到这把岁数了,咋就不能让我安生了过几年,再收了我去啊——”
杨麦香捂着被子,听着这音儿,都觉着有些渗人,不自觉的搂紧了身边同样有些害怕的小全哥儿……
不一会儿,那渗人的声音倒是还在继续,杨长生却突然走了进来,喊过王氏,“他娘,赶紧下来穿了鞋子,跟我一块去爹那屋。”
王氏有些诧异,微张了嘴,面上带着疑惑,似乎她嫁进来之后,杨老爷子就没叫过她去说话,这猛不丁的,难不成是有啥事儿?
“爹说是叫你一起去商议事情,许是老二的事儿吧,他老人家估计有些想头,拿不定主意,想跟咱们商量一下。”见王氏动作有些迟缓,杨长生便又开口说了一句。
王氏听了这话,暗自猜测,杨老爷子不会是要她交出手里的银钱,来给老二通路子吧。
若真是如此,王氏觉着,那也没什么不能商量的,钱财总是死物,没了还能再挣,大不了多花点力气就是了,只要能把人给救回来,她倒真不怎么介意。
一路猜测着,夫妻两个就到了老两口的屋里。
站在屋里,王氏有些不大自在,打从那回麦香的事儿出了之后,她就没进过这个屋子,尤其是现在郑氏那利嗖嗖的眼神,就这般直直的盯着她,更是让人觉着不舒服。
“都坐吧——”杨老爷子发了话,指着墙角的一条板凳说道。
王氏跟着杨长生坐下,凳子有些冰凉,坐着并不怎么舒服,可杨老爷子却又停了声,没了下文。
“爹,我把平哥儿他娘也叫过来了,您老有啥想法就说吧——”杨长生有些坐立不安,搞不清老爷子究竟是个啥子打算,便主动出声问道。
杨老爷子听到话声,掀起眼皮子挨个瞅了他们夫妻俩一眼,过一会儿,才暗沉着声音说道,“把你们一起叫来,就是想宣布个事儿。”
王氏偏垂着头认真听着,心里打定主意,要是杨老爷子开口问她要钱,她也不做推辞。
“我想把这个家给分了——”
话落,屋内一片沉静,如同平地忽起一声惊雷,杨长生猛抬头瞪大了眼,看着杨老爷子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磕磕巴巴的问道,“爹,你说啥?”
杨长生木愣的脑袋瓜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方才不是一直都在说老二的事儿吗?怎么一下子就跳到了分家的事情上了?
他觉得自个儿可能是一晃神,听错了,转过脸看了下自个儿媳妇,夫妻两个瞬间的对视,却没错过王氏眼里同样的错愕与惊诧。
“刚刚老大跟我说了老二的事情,我想了想,不论真假,还是把这个家给分了吧,免得一家子人栓在一块,受了连累。”杨老爷子缓缓的开口解释了一下。
“可,可,老二那是冤枉的啊——”杨长生一时间消化不了这样的信息,急切的从凳子上弹起了身来,说道。
王氏沉默着坐在凳子上,暂时并不打算出声,她也还没有理透老爷子突如其来的这一出,是个啥子名堂,便只管安静的坐着,等待着下文。
短暂的懵然之后,杨长生似乎也逐渐醒过味来,盯着杨老爷子满脸不可置信的问道,“老二突然遭了这样大的祸事,难道爹就真的打算不管了——”
“不是不管,可这天大的祸事临到头上,咱最先要做的,还是咋样把损害减到最低。”杨老爷子如此开口给了个解释。
“老大啊,你们夫妇可是有三个孩子要管啊,难不成你就忍心让他们小小年纪跟着遭殃——”杨老爷子抬起眼皮,看着长子还是那一副震惊失望的样子,便又补充了一句。
话落,他自个儿就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似乎是觉得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来掩饰和抹平他自私的本心……
杨长生沉默着垂了头去,似乎是已经被老爷子的话牵动了过去。
“可,谁又说了,老二的事情一定就会连累家人了?官府还没给个定论呢——”一直不曾开口的王氏,此刻却陡然出了声说道,也是给众人一个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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