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从成年起便净身清神接下云霞宗圣女的圣冕，到现在已然将近百年，古薰儿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会因为想看到一个记忆中温柔又温暖的少年而重温起了当年年少时的那种欢欣与雀跃。她想，也许是这百年来为了当好一宗的圣女她被压抑得有些狠了，所以心思才会在这些毛躁的小地方蠢蠢欲动起来。

    淡淡的对镜一笑，纤细白嫩的手指拈起面纱的另一角，束于另一侧的耳后朱钗之下。露出的美丽双眼温然的看着镜中被掩起的无暇容颜，古薰儿起身，姿态婀娜又自带端丽圣洁之气，转身走了一步，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回头对着后面跟着的两个随身护法道：“惜婼和小云留下吧，我半个时辰后必定回来。”这声音是悦耳而动听的，夹着的却是鲜少用出的命令之气。

    后面保持三步跟着的两个同样带着面纱的少女脚下一愣，先着急出声的却是左边的身量娇小柔弱的少女：“圣女大人，我等作为您的左右护法，怎可看着您在这陌生的地方独自出行？”那双满含焦急与担忧的杏眼，涌动着一层让古薰儿看着心暖的水光，也让她有些不忍让这个陪伴了足有六十年的少女因为担心她而落泪。

    虽然她有时候也对这个柔弱得让人心怜的少女那多得不可思议的泪水感到难以理解。作为一名踏破元婴期的中阶修者，哪怕是丹修，又怎可是这般柔弱可欺的模样，虽说的确是让人忍不住对她多一点疼惜，可是终究还是太过于怯弱，不像是一个中阶修者，倒像是……后面的联想古薰儿隐去了，那样的类比实在不应该套在这样的一个女子身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惜婼虽然柔弱了点，可是在天资和处事上，却是连她师父都夸赞了数次的。

    古薰儿被遮住的唇角无奈的弯了弯：“惜婼如此担心，那就跟我一同前往吧。”她看向闻言眉梢一动欲有所言的右护法，阻止了她还未出口的话语：“小云将师父准备的礼物交给夏师姐，并和他一起去拜访丹云峰的玄云真人，言师父甚是念想，若有闲暇，期盼再论上次未完之丹法。”

    被称作小云的右护法皱了皱眉颇为秀挺的修眉，还是和身边的左护法一齐躬身应下了：“是。”古薰儿点点头，转身移步，后面左护法姿态谦恭的保持两步的距离跟随。

    后面被留下的近乎是男子装扮的左护法抿着唇注视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门口，才转身回了内室，去整理起刚才古薰儿吩咐下来的礼物包裹。她心里还有点疑惑，刚才右护法的急切模样跟平常相比太过了点吧？这是在玄天宗的主峰上，有谁会看不出圣女大人的身份呢？真是奇怪的很呢！

    只是她也只是疑惑了一下，便没有深想下去。

    古薰儿出门，在一路遇到的玄天宗弟子友好的问好中循着的是西方，在到了可以遥望连云峰上的建筑群时，她停了下来，淡声对着后面安静的左护法道：“惜婼，我们这是前去拜访混元剑门，稍后你在山下等候稍许，我前去顷刻便回。”说完，她便凌空走了出去，如履平地，淡淡的云雾在她脚下飘散着，微风轻拂她的裙裾与广袖，面纱轻动，墨色青丝微澜，仅露出的双眼明亮而美丽，眉心金花法印衬得她如凌世仙子。

    她在前面步履端雅却在眨眼间远去，后面才踏出脚的少女却是在这个时候，抬起了那双漂亮的杏眼，乌黑水润得像一种柔弱小动物似的眼里，却在看着那抹渐远的身影时，闪现过一丝嫉恨，可在浓密卷翘的乌黑睫毛轻轻一眨之后恢复平常的我见犹怜。她也踏了出去，却是借助了法物的支撑才算是平稳的越过这道足有几百米的山谷。

    过去了，她便只能是等在那个路口，等待着那道如得天道垂爱的身影婀娜的进山，去见她这个时候还不够资格去见的人。阮惜婼垂下了眼，压抑住心中的嫉恨与怨怒，娇小柔弱的身影伫立在这空旷的峰口，孤苦无依得让人心生怜爱。

    不远处的巨石上，几道身影挤在一起小声的叽叽喳喳起来：“看，那里有个好娇小的云霞宗妹子！”

    “嗳？真的耶，小灿，去，去勾搭一下！请人家姑娘来这边歇歇，喝喝茶也好啊！”

    “话说，有没有发现，好像就我们混元剑门没有女剑修呢！”

    “嗯，好像真的是这样呢！唉唉，她动了，哇，看过来了，看眼睛，眼睛，好漂亮！”

    被那些越来越亢奋的声音吵得回头，阮惜婼微微的一笑，然后看着那躲在石头上偷瞄的几个剑修嗖的跑了个精光，跟受了惊的鱼群一样。她收回视线，继续安静的等在那里，垂下的视线，淡淡的扫了一下之前古薰儿离开的方向。她知道这个不知世事的尊贵圣女的心思，知道她只是因为生来便高人一等的身份便可以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哪些她都不能直视的真人真君们，还可能在所谓两宗的情谊下与那个她也曾喜欢过的少年在一起。

    呵，那可真是个少年啊，百多年过去，他比当年更显得俊秀而聪敏，不但进了这样的大宗门还有了那样强大的一个师尊，成为了整个修真界里年轻修者的典范与楷模，只是却与她那依稀的记忆里的模样划开了沟壑。她努力百年，最开始以为进了云霞宗，凭着她的天资可以成为人上人，可是到现在，却还是低人一等……这要如何甘心？别人能得到的，她阮惜婼也决计要拥有。

    另外一边，古薰儿循着昨日泰元给的指示，摸索着去了后山华莲与萧晓所住的地方。在连续破了两个阵法后终于看到了那温馨远远多过于一个真君该有的华丽的小院，她微微吃惊了一下，但想到记忆里那个笑容清澈温润的少年，以及听闻师父所讲的华莲真君对唯一的弟子的宠爱后，又觉得这样的布置正正好，太过于华丽大气反倒不衬清晓道友的气质了。

    ——时隔百年之后，她再不会喊这个也许可能成为她的道侣的少年哥哥了。

    所有人都不会一直是记忆中的模样，改变的可能是面容，可是声音，可能这些外在特征都不会改变，但改变得最微妙的便是人心。

    古薰儿在院外，微微平息了一下气息后才敲上了那扇掩起的木门，恭声道：“云霞宗弟子古薰儿拜见华莲真君！”她话音落下，屋里没有任何动静，但就在古薰儿疑惑的抬手准备再扣时，却发现门上的禁制消失了。

    “多谢真君！”古薰儿礼貌的道谢，按捺不住心中的欣悦，白皙纤秀的手推开门，一双美丽的眸子在门推开的时候便逡巡进去。只是，入眼所见的景象，却是如同一道惊天霹雳落在她的头上。山顶六月天，秋海棠满树翠绿，院角的梨树枝条繁茂，延展而出，占据了小半个院落的天空，怒放的梨花如云，絮絮徐落的洁白似雪，这本是人间难寻盛景，此时却因为树下的石桌边拥吻的两人，而成了古薰儿百年梦魇。

    她震惊到呆愣的站在门口，手维持着推门的动作，但门打开的，却还是只有面前的那一道不大的缝。她的眼睛不听她此刻失声尖叫的呐喊，还停留在那两道贴近的人影身上，她看到洁白如雪的梨花落在了两人的头上，然后顺着跌落，她甚至看到了那露出侧脸的俊美无俦的真君微垂的眼眸，那双透露着深情与沉醉的眼眸，在换个角度亲吻上怀中少年时流露出让她惊恐的幽光。

    她心里有道嘶吼到失声的尖叫在提醒她，快走，别看！快走，别看！这不是真的，不看就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可是无论心里那道声嘶力竭的尖叫在如何提醒她，古薰儿还是愣愣的看着，看得眼泪划出了眼眶都丝毫不知。

    拥吻的两人终于分开，她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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