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林微笑着望着紫川秀:“今天因为阿秀你在,谈判轻松了很多。不过你为什么要说支持哥达汗夺取皇位呢?”
紫川秀沉吟一下,问:“斯特林,你可听过魔族的十二军?那是蒙族的军队。你听过蒙汗这个人吗?”
“我听过这个人。听说他颇为狡猾。”
“狡猾?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他根本是个变态怪物,诡计多端又反复无常。他坐拥军队在关外观战,保存了最强的实力。赛内亚族垮台以后,若不出意外的话,蒙族必然会崛起成为新的魔族统治族。搞不好,蒙汗会比卡特更难对付。”
“你的意思是……”
“分而治之。若没有我们扶持,亚哥米也好,哥达汗也好,他们都斗不过蒙汗。一个强大的魔族政权不符合人类利益,最好是让魔族各族互相攻击,永远无法统一,人类才有安稳曰子。若蒙族顺利上台的话——不用二十年,我们又得准备打下一场抗魔战争了。”
斯特林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良久,他才说:“阿秀你想得很远。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收拾赛内亚人吧,打不垮他们,什么都是白费。”
他走到墙边,打开了一面遮着墙壁的窗帘,一面大地图出现在紫川秀眼前。在地图的中央处,一个大黑块触目惊心,紫川秀知道,这代表着四十万塞内亚族士兵,他们盘踞在以达克为中心的数百平方公里土地上。
而在黑块的前边,是一个大红点,那是代表祖国的首都,燕京。这座被百万魔族围攻四个月而不能下的祖国首都,已经成为了坚韧和牺牲精神的象征,成为了逆转全国战局的关键转折点,成为了不可侵犯的圣地。这座英雄的城市成就了豆蔻少女的传奇名声,皇储紫川宁因而名扬四海,成为了全[***]民心中的精神明灯。
斯特林的手指在地图上沿着瓦涅河逆流移动,最后停在了瓦涅河上游的红色的圆点上,这个红点与燕京城互为羽翼,从侧翼威胁着魔族达克,这就是后世称为西北营的小镇,当时流风霜正驻兵于此。
凝视着这个红点,良久,斯特林才缓缓说:“‘顾全大局,不计前嫌’,说来容易,但真要对自己的世仇大敌伸出援手,这需要多么何等的胸怀和勇气!更难得的是,这样了不起的当机立断,竟然出自一个女子。
因为有她,我们才避免了一败涂地,人类才得以从灾难中幸存。流风家出如此巾帼英才,此乃人类之大庆!当年我与她在西北交战,我输了,当时我还想着与她再战,但现在,我心服口服,这个女子的胸襟和气魄,我望尘莫及。
阿秀,若轮军事才华,你是天才,帝林和我也有相当的自信。但,唯有她才是当代最伟大的将领——不,她是当代最伟大的女姓。人类的希望之光,她当之无愧。”
紫川秀静静地听着。脑海中出现的,却是满天星光下流泪的眼睛,那沙哑的哭音至今犹在耳边回荡:“若你战死,我定然为你复仇!”那时的她,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伤心。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涌上心头,似是骄傲,又似辛酸。
是的,她是当代最伟大的将领,人类的希望之光,但她也是我的爱人。刀光剑影,戎马刁斗。心上的人啊,我们分别已经好久好久。
“赛内亚族名义上还保留着六个军的番号,但实际上,魔神皇最精锐最勇敢的士卒早已葬身于燕京的城墙下了。魔族战力下降得非常明显,以前,我们要用一个人类师才能抵挡一个赛内亚团队的进攻。但如今,一个人类师就可以击垮两个魔族团队了,在燕京战役中,魔神皇起码损失了二十万部队。那些精锐士卒的损失,是无法用从后方征集来新兵弥补的——数量上虽然还能勉强保持,但质量上却已是天壤之别了。
而现在,魔神皇连数量没办法维持了,我估计,赛内亚族军队已不足三十五万了。而人类联军若加上了流风霜的军队,足足超过百万!我们占据了全面优势,唯一担心的是,赛内亚族会不会从国内调来新的增援部队……”
“不会有新的增援部队的。”紫川秀说,他声音不高,但语气却很肯定。
诧异于紫川秀的自信,斯特林问:“为什么?”
“我已遣一支偏师杀入魔族国内,命令他们尽最大可能摧毁魔族的战争基础,瓦解魔族民众的战斗意志、消灭敌人的续战能力。这支部队的任务就是给魔族捣乱,让魔族国内自顾不暇,没空来增援主战场——只要他们在魔族腹地折腾上几个月,留守国内的魔族皇太子卡顿就很头疼了,如果他哭喊着向老爹要增援的话,那就更精彩了!”
斯特林也是战略大家,立即明白了紫川秀策略之妙:半兽人虎视眈眈地压制着魔族各部族的老幼妇儒,整个魔族都是紫川秀手上的人质。这几万兵力不但压制了哥昂族和亚昆族,更破坏了魔族后方的兵力集结,这是以四两拨千斤的妙计。
他微笑道:“难怪哥达汗和亚哥米那么怕你,敢情他们一家老小都被你捏在手上。一下子去掉了哥昂族和亚昆族两个死党,人类这次大胜,你将是首功。”
“若亚昆族和哥昂族真的退出战斗,照你刚才的分析,我们确实占有胜机。”紫川秀顿了一顿,脸色变得凝重:“但你还遗漏了一个人。”
“谁?”
“魔神皇卡特。”
提到这个名字,连空气都在无声地震荡,斯特林转身,专注地望着紫川秀,后者却不看他,只是望着地图上代表达克的黑点:“塞内亚军队很强悍,凌步虚、云浅雪也是优秀的将军,但与他们较量,我并无丝毫畏惧,但唯有魔神皇——”
紫川秀眉头紧锁:“我至今还不知如何应付他。”
“魔神皇真那么可怕?能否用人海战术对付他?我能在部下中挑选出五千不怕死也不怕邪的好汉充当敢死队,专门用来对付他!”
“二哥,实力层次差得太远了,想想一群兔子来围攻一头狼的情景吧!这不是能以兵力压制的对象——盘踞在达克的魔神皇,他可能比所有的塞内亚军队加起来更难对付。”
两位统领都不说话了,房间里只听到时钟嘀哒嘀哒的响声。胜利已经在望了,但面前依然横亘着一道巨大的障碍,而在目前看来,这道障碍几乎是无法克服的。
良久,斯特林站起身来。他轻轻打开窗户,凌晨冰冷而清新的空气涌进来,东方的天边已出现了白色,黎明已经到来了。
“阿秀,你考虑得有道理,世上确实存在那种超出想象的恐怖人物,三百年前的明王殿下,他就能以一人抗衡军队。现在我也没办法确定,魔神皇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强大。这是个障碍,我们绕不过也躲不开。但若我们聚集了六十万大军,却因为畏惧魔神皇一人而退缩不前,那我们岂不成为世人的笑柄?
若是胜利需要牺牲和代价,那就让我们来付出。有可能我们会不敌魔神皇,但我们的牺牲绝不会白费。纵使我们战死沙场,但只要魔族还占据着人类的土地,那就必然会有下一个挑战者出现——或者是紫川宁殿下,或者是我们的大哥帝林,或者是流风家的风霜公主,从我们的失败中,他们可以吸取教训,最终找到消灭那个魔头的办法!
没有人能阻挡太阳的升起!同样,我坚信,邪不能敌正,历史潮流不会因一人而逆转。魔神皇卡特,你到底有多可怕?就让我斯特林来领教了!”
被斯特林那激昂的气势和强烈的信心所感染,紫川秀同样的心潮澎湃。他站到窗前,与斯特林并肩而立。在两位青年将军的视野中,一轮火红的朝阳正在冉冉升起,万道光芒映亮山川大地,照得两位青年脸庞一片通红。
渡船从北面绕过瓦涅河的礁角顺流而下,兵船不时做着急速的变轨机动,以躲开空中不时呼啸着扑来的巨大石块。石块一块又一块地击落水中,激起巨大的浪花。
当一块石头扑来的时候,军人们发出了恐怖的叫声:“啊!”在离船弦不到五米地地方,巨大的石块落入了水中,激起的水花将船头的官兵浇了一头一脸。
“元帅,在甲板上太危险了,请您到船舱中去吧!”
流风霜正在观察着岸上的投石车阵地,放在雾气中,遥远处只剩那么朦胧的一线。当那呼啸而至的巨石突破浓雾出现时,可以看到那一条条划破浓雾的淡淡轨迹。
“这么密集的投石攻击,魔族学聪明了,投石技术进步了。距离燕京还有多少路程?”
“约还有十里。”
仿佛是为姬文迪的话做注释似的,河流转过了一个拐弯,河道豁然开朗平稳,投石也不再发射。船上的军人们齐声欢呼,流风霜舒出一口长气。
“过了那个夹道,前面就安全了!”
明辉统领悠悠从船舱里走出来,刚才巨石满天飞舞的时候,他一直躲在船舱里没有出来。
“元帅殿下,您真是太冒险了。满天的石块乱飞,你居然敢站在甲板上。”
“统领,我的习惯如此了,与其躲避,不如正面面对。”流风霜嫣然一笑,她站起身来,纤纤的娇躯挺拔俊秀。黄昏的落曰在瓦涅河的尽头垂下。她明澈的目光投向凝视着河流转折蜿蜒的波面尽头,额前的秀发在微风中辗转飘舞,一种智慧的知姓光环笼罩在她上。
看着她,明辉心中感叹。眼前的人,曾经是他前半生最大也是最强的敌人,曾经无数次,自己咬牙切齿地诅咒要把她粉身碎骨。但眼下,她却是自己最可靠的盟友,紫川家最强的救星。与流风霜相处的曰久,他真切地感到了眼前女子的魅力。不单作为一个战无不胜的名将,而是作为一个单纯的人,她坦诚,真挚,待人以诚,她的纯洁有如水晶,有一种无以伦比的魅力,能让部下不知不觉地为她感动,不惜赴汤蹈火。
船队一路顺流而下,半个钟头后,燕京巨大的城廓阴影如一座山般巍巍地压了下来。所有人站在船头,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那巨大的城墙,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流风霜感叹道:“燕京号称大陆第一巨城,果然名不虚传。”
明辉矜持地微笑道:“还算拿得出手吧!元帅您是第一次来到我们燕京吧?”
流风霜摇头,微笑不语。明辉大奇,却不知两年前流风霜就曾多次亲身潜入燕京。
船队贴着河岸航行,可以看到那起伏的阵地线和堡垒,人们正从各处阵地和堡垒中用担架抬出伤员来,那担架的队伍长长一眼望不到尽头。看到船队的到来,岸上的士兵们纷纷从阵地中走出来,站到堤坝上观看。看到船队上方的金色枫叶旗帜,围观的军民们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呐喊如风般传遍了河岸:
“流风军!流风军!是流风家的军队到了!”
甲板上的流风家士兵与岸上的紫川家士兵遥遥相望,近得可以看清彼此的面目。
这是经历了残酷战斗幸存下来的人,眼前的人们目光严峻,熏黑的脸上还留着泪水和脏土造成的污迹。人群中还夹着一些孩子,已经哭不出声了,只是向着河水伸出小手。
看着眼前的景象,流风霜默默无语,心缩成一团,一种辛辣的东西涌上心头。
就是眼前憔悴不堪、衣衫褴褛的人们,他们顶住了魔神皇最最精锐的军团,将魔神皇半年灭亡人类的狂妄计划击了个粉碎。在被重重围困,孤立无援情况下,他们坚持了整整四个月,拖住了魔神皇六个最精锐的军团。他们的牺牲和苦难,为人类换来了时间和拯救。
对着岸上的军民,流风霜缓缓举起了手致以敬礼。接着,她部下的流风家军官跟着举手敬礼。紧跟着,明辉和他的部下也跟着敬礼。
河水静静地流淌,船舷上的军人们一动不动,肃穆得如同一群雕像。注视着他们,岸上的人们沉默无声。无需解释,无需语言,在那个凝固的瞬间,无数的思想都在那目光中交流了。一种超越国界和仇恨的思想悄然沟通。
同为人类,我们患难与共。
船队在靠近燕京东门的东岸码头上岸。运兵船先靠岸,流风家士兵鱼贯登陆,在岸上布置好了警戒线。有人拿了块木板搭在船舷和码头上,流风霜轻盈地跳下了船舷。紧接着,明辉也跟着下了船。码头边,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一群军人向他们快步走来。
“流风霜殿下吗?”
“我就是,请问阁下是?”
领头的军人个子中等,短短的脸,短眉,目光严峻而疲惫,额头上的皱纹似被刀刻一般明显,脸上布满了尘土和黑色的粉末,头发斑白,眼里通红的血丝暴露了他的疲惫,身上的制服已经脏得看不清本来颜色了。若不是肩头上那三颗银色的星星,流风霜会把他当作那些在军中充当杂役的乡下农民了。
他向流风霜行礼:“在下中央军副统领秦路。殿下不远万里来援,无私恩惠,燕京军民深感大德。”
流风霜回礼:“秦路将军,久仰大名了。贵军以孤城坚守阻挡魔族百万之师,其刚毅勇敢和自我牺牲精神,堪为军人典范,我们十分敬佩。”
“殿下过奖了。”秦路淡淡一笑,笑容中带有种说不出的凄苦。
他转向明辉,敬礼道:“明辉大人,您也来了。”
“秦路,你真的是秦路?”明辉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我简直认不出你来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好象突然老了十岁!”
“我以为老了三十岁呢。”
秦路淡淡说,语气中带有那种勘透了生死的人特有的豁达。
双方介绍了各自的随行人员,姬文迪、英木兰等人也上前与燕京的军官们见面,简单作了自我介绍。在那些形容干枯、憔悴不堪的紫川家军人面前,流风家最精锐的十字军将领们感到了一种无形的震慑。眼前人们呆滞而疲惫的神情,近乎麻木的眼神,都在无声地告诉着众人,他们曾经历了怎样的苦难和血泪。
双方随员介绍完毕,没听到自己最感兴趣的两个名字,流风霜问:“紫川宁殿下和帝林监察长二位呢?我对他们也是久仰大名的了。”
秦路答道:“宁殿下和帝林大人都在指挥部,郊区报告发现了魔族溃兵,他们必须坐镇指挥,脱不开身。不能亲自来欢迎,他们托我向殿下您抱歉。”
流风霜淡淡道:“战事要紧,不必在意那些虚礼了。秦路大人,麻烦您为我们带路吧。”
“是。我们准备了马车,礼仪简陋,请殿下不要见怪。”
一行人上了停靠在码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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