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所谓良将

    月色茫茫，满地清霜。不知何时，在街亭百里之外的雪地上，倏忽间多出无数只马蹄印。天际摇晃，大地震撼，深蓝色的战袍随寒风舞动，化作大海将整片雪地覆盖，奔腾驰骋在天地之间。

    与全副武装的中原铁骑不同，这些骑兵个个身披布甲，腰佩铁黑色无鞘弯刀，左手持一块犀皮圆盾，右手握一杆亮银枪，看似寒酸的装备下却透着一个不屈的战魂，帮助这些战士抵御寒风侵袭。

    无论是在中原还是塞北，这支骑兵都有一个响亮的名号，狼。当年吕布携五千狼骑入中原，各路诸侯莫不羡慕嫉妒，军锋之尖锐就算是一代枭雄曹操也极为头疼。在塞北，他们主宰着所有异族部落的命运，群狼所到之处，化繁华为萧条，化强盛为衰落，化富丽堂皇为断壁残桓。

    头狼之位几度易手更替，现在狼群的首领是一个身形修长的白发老叟，花白的胡子，深陷的眼窝，弯曲的法令纹，给人一种说不尽的沧桑之感。和他并驾齐驱的是一个体型壮硕的中年男子，只听那男子感慨道：“弹指间又过了十年，将军风华依旧威风不减当年，如今圣上又加封您为镇西将军，可谓是神宠有加，让人羡慕。”

    老叟捋着白色长须，说道：“我原以为自己只能在冀州养老，没想到这把老骨头还能散发些余热，继续为国效力。十年前，就在这辽阔的西北大地上夏侯妙才被杀，现在是时候以牙还牙了。郭淮，传令全军加速，务必在三日之内赶到街亭。

    “诺”郭淮问道：“将军可知街亭是由谁来镇守？”张郃朗声笑道：“听说是个从没打过仗的书生，诸葛亮察人不明竟然让“赵括”镇守军事要地。有听说此人不听部下劝阻，竟将大军驻扎在孤山之上，实在是愚不可及。”郭淮神情严肃，正色道：“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蜀军副将王平身经百战，曾是我大魏一员骁将。更值得注意的是一个叫姜维的年轻人。”

    张郃饶有兴趣地问道：“姜维？探子来报说他和马谡不和，竟然连夜率军逃离战场，此等意气用事之人无须放在心上。”郭淮连忙说道：“将军切不可大意，勿中了敌军奸计。末将和姜维有过深交，互为知己。姜维为人忠肝义胆，且公私分明。更是一员有勇有谋的猛将，此前天水太守马遵弃城而逃，姜维率两千铁骑便能击溃蜀军先锋，更是躲过魏延等人的埋伏，险些生擒诸葛孔明。”

    张郃略一思衬，说道：“你的意思是，姜维的部队并没有逃走，只是藏在暗处等时机成熟。不简单啊，如果我军冒然包围马谡，他便从后方出现夹击我军，到时我军进退维谷，必然败走。多亏伯济提醒，否则还真上了那姜维的当。”

    郭淮感叹道：“姜维军略才气不输于你我，只可惜马遵小人，害我大魏失一栋梁之才。”张郃嗤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说话也弯弯绕绕了，你是怕我擒住姜维后为难他吧？放心，姜维本无意投降蜀国。如果他愿意，依旧可以来我魏国当官。”

    三日后，三万并州狼骑终于是到了陇山，街亭便在这陇山山谷左侧。前方斥候来报，说是街亭已有重兵把守，约两万大军。张郃换了身轻便的甲胄，引百余骑亲自前往山脚侦查。当晚天晴月朗，张郃左右巡哨一遍，发现正如奸细所言。王平率三千人在孤山西处扎寨，马谡率剩余主力屯兵山上。

    马谡以为张郃便是先锋，心中对魏军战力更是轻视，竟然派个老头子来打头阵。便对左右说道：“如果明日魏军围山，你们便从四面向下冲杀，擒住魏将者赏百金，封牙门将。”山上蜀兵尚不知大祸临头，纷纷用手拍着胸脯道：“明日定教这些魏贼见识下我们的厉害。”马谡得意一笑，转身回营这便睡下，心道：若能杀退魏军，丞相便会授予我兵权，到时那姜维也得低我一等。

    张郃侦查街亭地势后，旋即陷入沉思。

    所谓良将，并不在于勇猛，也不在于读了多少兵书，勤于思考永远比死记硬背要好。能够思考战局的人才称得上是良将，如果排除姜维的存在，他大可以派邓贤领五千军挡住王平，自己亲率大军将山上蜀军团团围住，胜利唾手可得。但如果加上姜维这个不稳定因素，便胜负难料。张郃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得让大军在山谷口安下营寨，令郭淮从安定郡运粮，一面又派人打探姜维行踪，静观其变。

    姜维得知张郃按兵不动后，失落之情溢于言表，没想到张郃竟如此谨慎，实在出乎他意料。不过他也算是缓了口气。现在曹真主力被牵制在左右两翼，陈仓大营空虚，剩下的只能拜托诸葛亮了。

    然而张郃岂是碌碌无为之辈，老狐尚且狡诈，何况老将？两军对峙数十日，张郃营寨内的旗帜数量日益减少，马谡见状朗声笑道：“看来丞相大军已逼近陈仓，曹真敌不过便叫张郃回救，我军此时乘胜追击必然有所斩获。

    马谡遂命军司马李盛，黄休等人率领全军下山攻袭张郃营寨。蜀军各个如下山猛虎，争先恐后地向魏营扑去，他们不止一次看见魏国士兵在山下喝酒吃肉，而待在山上的他们天天以清水白馍度日，怎能不叫人心烦意乱。

    数名蜀兵合力踹开寨门，发现其中空无一人便大声喊道：”将军，魏军都跑了。”黄休见营寨内毫无声响，便号令全军一窝蜂涌入魏军大寨。走在前头的几个年轻小伙乱刀撕开大帐，发现帐内木案上留有一张纸条。

    先锋李盛摊开一条，定睛一看，顿时感动一股凉气从他背后缓缓升起。

    纸条上写着……今数千蜀军死于山谷之内

    张郃站在山崖上，俯瞰整座大营，缓缓拔出宝剑喝道：“弓箭手准备，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