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十里银妆,草色透雪而出点滴翠郁,苍茫一线天地相接,远山之巅,有青烟缭绕。
那片山头很多人都认得,十五年前忠而被害落得满门抄斩的萧将军便葬在那里,虽然,不过一座衣冠冢而已。
白衣胜雪,青丝落落,惊世花容却淡漠非常,在两座墓碑前一站便是半日。
先父萧守秋,先母阮晴烟,弟萧白之墓。
她所有的亲人都躺在这三尺黄土之下,阴阳永隔。
墓碑周围干干净净,新鲜的水果与尚未被风吹散的香灰说明,每日都有人来这里打扫拜祭。会来这里的人除了她之外大概只有那个人了,夏倾鸾等了大半日便是想等他来,果然,傍晚时分,山坡上隐约走来一个人影。
大概是那袭白衣太过安静,来人直到近处时才发现她的存在,想要掉头逃走已然来不及。
“萧乾叔叔。”头也不回,夏倾鸾平静道。
步履匆匆的男人停在原地埋下头,形似最深沉的忏悔。深深吸口气,转过身,慢慢挪步到墓碑前与夏倾鸾并肩。
“那日或是怕我从中捣乱,万俟公子早下了药在我饮食中,醒来时竟在远离万俟府数十里之外的草野上。事后我才听说韦阁主大闹婚堂,逼得小少爷——”带着一丝妖冶红色的瞳仁轻扫墓碑上的名字,萧白二字深深刺痛了萧乾,“少小姐你早让我保护小少爷的,是我失职,是我害死了小少爷,是我……”
重重耳光抽在脸上,接连不断打了十余下方才被双微凉的素手阻止。夏倾鸾拉着通红的手掌,茫然地靠在萧乾胸膛。
小时候她一不开心或者受了委屈,总是这样靠着他哭诉,等待温柔小叔叔拿出水果点心小玩物哄她高兴。时间过了这么久,连人心都变了,可他胸膛的温度依然如故。
“萧乾叔叔,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报仇,萧白就不会被连累,害他死的人,是我。”低低的声音,落寞的语气,丝毫不像那个冰冷的红衣杀手,脆弱得让萧乾心里碎成了一片片。
他发誓保护夏倾鸾再不受伤害,却眼看她被逼出卖自己换取弟弟性命;他还答应过她保护萧白,却让那个单纯直率的孩子自尽于她面前,生生撕裂了她的心魂。
“少小姐,其实小少爷才是最坚强的人,而且他到死都没有半点遗憾,能为你做些事、能保护你一次,是他最大的心愿。”轻轻抱着瘦弱的肩头,萧乾闭上眼,“让他安心去吧,生者的不舍与牵挂是逝者难入轮回的枷锁,也许在那边他会见到老爷和夫人,会告诉他们,你已经是最出色的萧家儿女。”
远远树下有朱色衣角被风掀动,扭过头揉了揉眼睛,萧乾扶着夏倾鸾,朝石雕般静默的人深深鞠躬。
她的余生就交给那个人去守护吧,尽管他曾狠狠伤她,却也唯有他才能做到。
一阵风过,吹落满树繁雪,簌簌如花。
“萧乾叔叔,鸾儿有最后一个请求。”留恋地回头看眼一新一旧两块墓碑,终于下定决心,毫不犹豫地向那身玄色沉默的身影走去,“去保护云姑娘,那是萧家最后的血脉。”
她并不知道,就连那所谓的最后都是奢望,萧家,已然断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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