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他们的悲切与无助。他如何能不理解他们的绝望?从没经历过战争的他,此刻比他们更加绝望。他很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田火长,带领百姓们先撤。”汉子忽然大喝。
一个瘦高男子精明的双眼闪烁,问道:“校尉您呢?”
“我留下来。”汉子理所当然的道。
瘦高男子听言点了点头,没有一声劝。他接过郭善,打马催促百姓回程。
朗声大喝:“众兄弟,前方有敌人。他们要来杀我们父母,掳我们妻儿,毁我们家园。本大校尉意欲在此阻拦,你们谁愿意陪某一战?”
“愿随大人一战。”
呼啦啦站出十来个府兵,他们兵器不整。
汉子大笑:“好,那你我齐唱军歌,吓死那帮蛮子。”
便听他们高唱:“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当最后一句“城中半是关西种,犹有当时轧吃儿”从山道上传来时,郭善他们已经再也看不到那帮人的人影了。
至始至终,郭善都没能看清楚他们这一帮人的相貌。他们只把背影留给了他们所救下的百姓,他们根本没有去在乎被人们记起。因为,他们本身只是大唐中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府兵,从来没有万众瞩目的一刻却也没有奢望过万众瞩目。
油然记得的是那十一个人如同一堵墙堵在了道路口的中间,郭善相信,那是一道长城。只要敌人的刀剑马蹄没有将他们推倒,那么敌人绝对过不去。耳边油然记得的是,他们并不整齐却格外响亮的军歌。
“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
郭善相信,这首歌曲所过之处,大唐子民将再无人敢欺辱。因为军歌在,他们就还在。
小半个时辰的赶路,已经有许多百姓在路途中丢弃了包裹。这一队秩序混乱的百姓拖拖拖拉拉的走到皋兰山脚下,他们终于觉得离开了死亡的地面。但是,后方依然尘土飞扬。
队伍又是一阵慌乱,郭善明显感觉到了田火长的手也在发抖。
他知道,那汉子和那一队府兵一定死了。而现在,他们这一帮人即是待宰的羊羔。
手无缚鸡之力的郭善忽然首有一次的发现,读书是那么的没用。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只能看着有人为自己一次次的死去。
“大家,都不要慌。”田火长忽然喝道。
队伍一静,所有的人都看着他。
“敌人已经追上来了,咱们想要都逃走,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队伍又是一阵动乱,田火长又立刻喝道:“哪几个健汉出来,随我一起阻敌?”他问。
他没有校尉的气势,似乎没人听他的。
他终于脸色潮红的喝道:“难道,我大唐子民都没有种吗?”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喝道:“某随你一起抗敌。”
又有人喝:“某也来,若某等不阻敌,大伙儿都得死。”
便看见一辆马车上,一个车夫汉子从马车内拖出了长剑对车里的人道:“某不能保护你们了,你们尽快分散逃。某只要不死,就不会放他们一个人过来。”
呼啦啦齐聚了二十人之多,大多都是壮丁,也有少年和老者。
田火长的眸子扫过众人,他忽然气势一壮,喝道:“好,好让贼寇知我大唐男儿都是英雄。好让贼寇知我大唐男儿,不惧生死。但要欺我妻儿,便要留下尸体。谁人愿领这孩童离去?”
他忽然举起郭善。
众百姓齐齐看向郭善,大多数人都摇了摇头。因为,他们拖家带口已负不起累赘了。
也有人伸手,但是,田火长却摇了摇头。
“让他上我的马车吧。”马车内,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一只宽大的手将郭善抱进了马车,车帘一闭,彻底让郭善看不到了田火长们的身影。
“走。”随着田火长一声喝,马车动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哭着,他们能够感觉到身后的亲人正在被人屠杀。他们能够感觉到,身后的亲人为了他们身体正在被人践踏。但是他们同样知道,身后的亲人只要不死,就绝不会放一个人来杀他们。
因为他们是同胞,因为他们是他们的亲人。
马车渐行渐远,背着夕阳逃离了这所破烂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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