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五月初四才是水泱的正经生日,然众人体察着至尊父子的心情,每一年都会托以种种借口提早将贺太子生辰之礼送上。所幸太子寿辰贺礼者无非后宫诸女并一众皇嗣、及皇城之外与水姓走得近的皇家贵戚,人情往来算不得纷扰。
早年,水郅为教导水泱识人之术并些世姓士族间前尘旧事,少不得拿了礼单与人说教一回,谁人进上何物自然都得在水郅跟前走上一遭,及至当前,昭阳殿库房中的物件儿仍是由乾元宫总管张宁理好了单子,奉上御览后再誊写一份交给昭阳殿的总管何良;而水泱每每得了什么,都会先拿去同水郅品鉴,过后方才入库,最初实乃十分的小儿献宝心思,时至如今,却是旁的缘故占了大半,这大半原因又可归结为二,即免去猜疑和可能的陷害。
水泱行事这些个心思水郅心中自然也清楚,他并不介意,倒是喜欢水泱这般阳谋,他也曾暗示水泱自掌库房,被人婉拒后,笑一回小儿疲懒,便再不提此事,只待水泱娶妻后再将诸多事务一并移交。如此,倒是成就今回胤礽与水泱打赌的契机。
而所谓的太子生辰贺礼到底是进奉给何人,众皇亲国戚心中也似明镜一般:太子水泱虽早早入昭阳殿独居,可丁点儿大的孩子又没有母亲照拂,库房谁人整顿不言而喻。只是随着太子年纪渐长,皇家子嗣愈发繁盛,原本这让诸人多了一桩同宫中光明正大的往来机会的好由头,已日渐成了极易两面不讨好的耗心费神的差事,实不知其中利弊谁多。
所幸这一年举国皆为战,择了助战之物进上总是没错。
因皇长子亲率工匠重造昔日神兵连弓弩助战北疆,皇长子并工部诸人连得皇帝嘉许,坊间构思精巧之物一时风靡,待荣国府那愚钝的大老爷因其进奉一件古物而得皇长子青眼之事传开后,那一朝的古物之价更是扶摇而上,很是热闹了一阵。
今回众人送上之物多是精巧器物,间或一二与造器相关的古旧书籍,其中扎眼的紫檀屏风自然被水郅一眼瞧见,难得亲自翻了礼单去找物件儿后缀的名头。
瞧见上书‘荣国府’三字,水郅兴味顿起,先前他可是听人说如今宁荣两府外出交际递上的帖子都是以贾氏开的头,今日这扣上了荣国府的名头,贾赦那个宝贝儿子是又想坑谁?
命人将屏风取来,水郅瞧见那紫檀便晓得怕是自己这回想多了:这样质地的紫檀木不是如今荣光不在的荣国府能求得的。再看展开的屏风上镂空描画兰草、荷花、海棠、牡丹四种花卉之笔法技艺,极似前朝物件儿,想来此物该是从荣国府老库中寻出的旧物修缮而成,实不可见赠物之人用了几分心意。不过,之前四月时,胤礽曾赠予水泱一架百骏木雕,雕琢之技不过精致,构架成图之心思实乃精妙至极,此时又送了此物来,怕是荣国府中又一场博弈的结果。
荣国府中为星点银钱而起之波澜,水郅对此不甚关心:若是方霍二人的弟子被那老妇愚生斗倒,此人不用也罢。只是依那贾家琏儿不肯吃亏的秉性,做此妥协,定是从旁处讨了不少好处回来。不过,那孩子素来不是小气人儿,也不曾自欺欺人的不许人算计,细究起来也有一笑泯恩仇的心胸,倒是他为帝多年,自觉曾经韬光养晦隐忍太久,如今胸怀未必比得过那小儿。他终是不喜海棠。水郅的目光在那镂空莲图上停了一停,唤了人来将这屏风用布蒙了放到昭阳殿库房角落。
水泱库房中许多物什都是元后的嫁妆,垂帘帷帐屏风很是不少,多了架小巧的紫檀屏风并不招眼。
五月初四这日,后宫诸女少有的老实安分,便是太后也并未对这清净微词暗讽,毕竟,有皇帝的雷霆手段在前,诸人惶恐收敛自是当然。当初,皇后薨逝之后,不过三年,当时的宫妃除了一向画地自娱、有子万事足的王淑妃之外,再无一人存活在这世上,而那些宫妃出身的人家如今顶着丁点儿的官职挣扎在京城一隅,恐怕是永世再难翻身。
皇后之死是皇帝的禁忌。太后不会用情深不寿这种俗艳话本里的词儿去道说她的儿媳,她虽然没来由的不喜欢皇后陈氏,却也不讨厌陈氏,更不曾刻意刁难,她晓得陈氏很好,自其去后,她在宫中也再挑不出个谁堪登凤位,水郅莫不是以为每年明示暗示再立新后的人只上折子那么些?
看了眼身侧几案上被香色绸缎衬得愈发庄重的佛珠,太后叹了口气,闭目养神。她当初对陈氏的淡漠并非是为着那场大战过后论功封赏之际,同帐为将的陈成得封定北侯之爵,而何家儿郎只得赏黄白器物,凭良心说那场胜仗实乃陈氏家族倾尽其多年在边疆的积累所换来的,不过列侯的封赏,便是得赐王爵,那陈家也当得!更何况,她跟在先皇身边那么多年,家国天下事多少懂得些,如何会为了出身家族去苛刻自己的儿子。她,只是不高兴,她的儿子如今更加信重陈氏,再不若儿时一般同她无话不谈;她,只是伤心,她何曾对水郅的需求干涉推拒过,何以只为历朝历代外戚之弊端而淡薄了母子情分!
因此,她方才任由宫妃暗地里行龌龊事,方才会在那时候为何家不孝儿孙口出狂言怨怼时遮掩一二,她以为不过都是些没章程的孩子小打小闹、争些口头之利,不曾想竟有人舌灿莲花的擎了鸡毛令箭行了那等恶事!她在宫中玩儿了一辈子的平衡手,手上没沾染半点血腥晋身太后至尊,端坐高位之后却溅了一身儿媳的血,更是背了一门忠烈的阖家血债!
太后长叹口气,闻听脚步声渐近,出声问道:“何事?”口上问话,心却安定几分:这时辰,宫妃不该来此,清华斋里读书的皇嗣又尚未散学,皇帝忙着恩科琐事,来者何人不做他想。
宫婢恭谨回道:“回太后的话,太子和皇长子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蹙了下眉,睁开眼,坐起身来,吩咐道:“宣。”又对带着宫婢上前侍奉的女官吩咐,“去取了库中琉璃玲珑尊来。”
整衣敛容,太后搭着宫婢的手缓步行至前堂,落座后,就见水汜和水泱上前拜礼:“水汜/水泱给太后请安。”
眼前两个少年身着藏蓝朝服,有别于平日里青色的皇子常服,庄重的服饰衬得少年锐气愈发耀眼,一神采飞扬张扬耀目,一温文尔雅清俊出尘,俱是举世无双的华彩风流,着实让人直羡青春好,又妒其独揽天赐八斗才。
虽是日日得见,太后倒是头回着意将两人仔细打量一番,禁不住暗叹一声好风采,再想养在她身边的两个皇子,只觉心口郁气愈发盛了:她曾经想着自己总是不缺孙儿的,王家女不争不抢却十分宝贝其好不容易得来的皇长子水汜,她也无心去做让人母子分离的恶人;而对水泱……
“免礼。”太后心情复杂的看着面前唇角弯弯的少年,当初病猫似的婴孩谁人都不...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