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神神叨叨的,交小女朋友了?”冯燕看着弟弟小跑过去帮刘淑云挑帘子,小声嘀咕了一句,自也上去帮忙。
明阳人出门远行讲究“上车饺子下车面”,吃过老娘特意给冯燕擀的鸡蛋打卤面,冯平钻进小南屋睡午觉,桌子上摆着台式风扇,摆着头“嗡嗡”地吹着风,倒也不会热得无法忍受,只是堂屋里老爹和刘老三喝酒划拳的动静实在太大,冯平翻来覆去地,等刘老三吃饱喝好了,出门开车摇摇晃晃地走掉,才迷迷糊糊睡着,感觉睡了没一会,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昏昏沉沉地出屋一看,是隔了几个门的邻居家孩子小亮,俩人同校同级不同班,一问却是来喊他一起回学校领中考答案和志愿书的。
冯平一拍脑门,“差点忘一干净,你先去吧,我洗把脸就过去。”其实他是压根没想到这茬儿,隔了这么些年,除了些个印象特别深刻的,其他的琐事早就记不起来了。
小亮答应了一声就先走了,反正俩人也不在一班,倒不是非要相跟着走,冯平拿冷水洗了头脸,坐在树下发了会呆,才犹豫着穿上汗衫,走到门口又扭头回来,从自己床头一堆衣裳里翻出那套米黄色的“勾”牌运动t恤和短裤——冯平全部行头里唯一一套正品行货,还是去年去省城看老姐时,爹娘狠狠心在中山商场的专柜给他买的,又穿上那双九成新的“回力”战靴,悄悄摸进堂屋,在镜子前臭美了半天,才出了家门。
她会来么?
应该会吧。
会碰到她么?
也许会吧?
碰到她要不要打招呼?
要吧……
还是不要吧……
沿着记忆里走了不下千遍的老街,冯平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越是离得学校近,心底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越是强烈。
如果她知道,曾经有一个男孩,为了保护她不受骚扰,不惜跟社会上的**混混打得头破血流;
有一个男孩,冒着被老爹打断双腿的危险独自坐火车远赴京城,只为向她送去迟到了两年的告白;
还是这个男孩,宁愿被劳教也要让那个居然敢于无视她的泪水和哀求的混蛋付出代价;
直到男孩变成男人,还会在十几二十年后为记忆中早已模糊的容颜而午夜梦回、泪湿满巾……
她会不会在心底有那么一丝触动?
会吧……
也许不会吧……
也许会吧……
不会吧……
站在教室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笑声,回想重生前的心路历程,冯平赫然发现,年少时的叛逆、不羁、愤怒、疯狂,原来都是在掩饰内心对于一份朦胧感情的渴求,及因为害怕这份美好的情愫遭受挫折而不由自主地逃避。
就连重生后,旧地重游,冯平还是下意识地想逃避,逃避这个可能遇见她的机会。
可是,我为什么要逃避?
冯平默默地问自己。
是为了还在拖着鼻涕上小学的妻子,还是为了两年后她曾经的那句轻描淡写的“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我不要再逃避!
我是谁?
我是冯平。
我是冯虎年!
我是发起疯来连强如“不动金刚”赵猛都要退避三舍的“疯虎”!
我是重生的疯虎!
疯虎成传,自今日始!
冯平缓缓地、一丝一丝地吐出胸中炽烈到仿佛沸燃着的空气,伸手推开那扇早已破得千创百孔的木门。
和有些熟悉的、也有些不再那么熟悉的同学一一打着招呼,冯平环视教室。
她不在。
不知是来晚了,还是已经走了。
冯平心里轻轻一声叹息,惋惜,又如释重负。
心乱如麻地听班主任老师唠叨完填报志愿时要注意的事项,冯平浑浑噩噩地走出教室,走出校门,走过载满太多回忆的老街,走进再次熟悉的家门,随手把中考答案、体检表格和中招志愿扔在石桌上,把自已丢进躺椅,怔怔地看着宽大的梧桐叶片间洒下来的一地光斑出神。
冯燕从爷爷家回来,跟爹娘有说有笑的回到家时,天色已近黄昏,见冯平四仰八叉地瘫在躺椅上,手指轻敲扶手,闭着眼睛,嘴里断断续续地哼着歌,便朝冯长军俩口子使个手势,蹑手蹑脚地走近细听:
“……鸳鸯扣呀,宜结它不宜解啊;苦相思呀,能买就不能卖啊;悔不该呀,惹下这冤孽债啊……姐你们回来了,饭做好了,你们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