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六章 续讲

    1992年，王家卫还身陷在“《阿飞正传》效应”中，该片票房惨败，口碑却奇好，令他的电影之路面临着多种可能性。在这种情况下，王家卫部署成立了自己的电影公司——泽东电影。“泽东”的名称来自其英文名“JetTone”的音译，这个英文名其实是由刘镇伟的太太提出来的。从《东邪西毒》开始，王家卫的电影都由泽东公司出品。

    王家卫的电影之路，总体上可以分为三步走。第一步是由编剧到导演转型时期；第二步是泽东电影创业发展时期，第三步是奠定国际名导地位时期。

    在编剧时期王家卫主要与谭家明合作，而谭家明的剧组的摄影师就是杜可风。那个时候的编剧是需要在电影片场的，其身份有点副导演的意思。因此可以积累现场经验。但那时王家卫更擅长编剧思维。据曾志伟说，在拍《最后胜利》（1985）时，王家卫在片场对台词要求很严，演员表演连语气助词都不能说错。直至拍摄处女作《旺角卡门》时，王家卫对自己的现场经验仍不自信。但他的故事能力已经别具一格。我们可以把《旺角卡门》与《最后胜利》、《江湖龙虎斗》及《再战江湖》作为王家卫的编剧作品序列进行对比。这类电影基本上遵循黑帮类型片的模式，但《旺角卡门》的故事已经有了自己的影像风格系统。

    对于王氏影像风格的确立，张叔平居功至伟。彼时张叔平担任《旺角卡门》的美术，同时也是王家卫鉴证自我的一面镜子。张不仅参与剧本讨论，也接下了该片的剪辑工作。值得一提的时，张叔平在《旺角卡门》里还客串了一把，饰演了张曼玉的医生男朋友。就电影美术而言，王家卫影像中有一种基于平面设计的时尚感。而这时尚又含有现代生活的世俗性。让人想到RichardAvedon或者NanGoldin的平面摄影作品。

    《阿飞正传》时，谭家明给王家卫做剪辑。他至少给王家卫电影注入两种风格要素：其一是欧洲式的电影讲述方式，这或许也是“XG新浪潮”时的普遍倾向；其二是谭家明创立的剪辑法。

    王家卫显然是欧洲导演们的拥趸。看过法斯宾德《狐及其友》的人。可能会发现《春光乍泄》中张国荣与法斯宾德在眉眼举动中的相似之处。而王家卫与维姆.文德斯的影响关系则更显得直接。《堕落天使》的片名便来自文德斯电影《柏林苍穹下》；《蓝莓之夜》不仅采用文德斯式公路片的结构，而且其中那个酒吧老板的名字“Travis”亦来自《德州巴黎》男主公的名字。据说，当年文德斯拍摄他那部终极公路片《直到世界尽头》时，王家卫就曾参与了〖中〗国部分的拍摄。并客串饰演了一个卡车司机的角色。

    自《阿飞正传》便确立的剪辑法具有不可模仿性。谭家明（及张叔平）常常在剪辑中将时间打碎，通过表述人物在相同地点不同时间的动作来呈现故事。例如《huā样年华》中张曼玉的旗袍，其叙事作用就在于表现时间流逝中的人物变化。王家卫的模仿者并不能借用这一剪辑手法，因为这种剪辑方式是基于编剧和表演的。换句话说，这是一整套影像体系。要想使用这种剪辑方式，需要把王家卫的编剧方式也学会。

    人们认为王家卫工作不用剧本，其实是一种误解。他只是缺少用以工作的台本。并不缺少完整的故事。他是从一个导演的角度进行编剧，得失存心知，早已经超越了传统的电影工业程式。在故事层面，他倾向于在简单事物中的细微之处寻找戏剧矛盾，他的故事情节是麦基所谓的“极小主义”情节。

    从故事角度看“60年代三部曲”的故事架构应该是王家卫在制作这三部电影过程中逐渐确立的。三部电影之间的隐秘联系指向一个存在主义式的时空。譬如：《huā样年华》中苏丽珍的丈夫在〖日〗本公司负责船运，而《阿飞正传》里深恋苏丽珍的〖警〗察（刘德华）亦选择了跑船。《huā样年华》中的夫妇关系可视作二人情感命运的后续发展。在《huā样年华》没有放入正片的影像中，周慕云和苏丽珍曾有一次不为人知的相逢。彼时苏丽珍的丈夫还在〖日〗本工作。周慕云曾用一台Mamiya135ee相机为她拍照。《阿飞正传》里刘嘉玲的角色在《2046》里做了较明显的交代，她因为“无脚鸟”的原因，爱上了夜总会鼓手张震。最后死在其乱刀之下（这段故事据说是王家卫的老爸编的）。三部曲中，《2046》应是导演huā费最大心血的一部，但是完成度却最不高。其原因在于导演似乎已经陷入到一个故事与文本的创作迷局中。他就像影片中的周慕云一样，变成一个无法自拔的赌徒。周慕云因为打赌输了，被人把胡子剃掉一半，他仿佛置身于两个不同的时空。左边是一个陷入在恋爱的心绪中的人，右边是一个患了爱情后遗症的人。

    王家卫的电影故事虽大都原创，但也常在文学中寻找创作原点。这原点不是故事，而是形式。无论是对于刘以鬯的小说，还是对于科塔萨尔的小说。他都选取那附着在文字上面的质感，并将这种质感在影像中还原。同时，这种文学质感还来自电影中的命名系统。大家都知道《春光乍泄》中黎耀辉和何宝荣的名字是当时的摄影助理的名字。《阿飞正传》中刘嘉玲本名梁凤英，其实是该片监制的名字。《huā样年华》中周慕云在《星岛日报》的同事阿炳，是由该片道具师萧炳林饰演。除了将幕后人员放上银幕，将明星在银幕中去掉更是王家卫一大乐事。《春光乍泄》的原本故事中梁朝伟跟关淑怡感情戏后来被删去。而张耀扬和孙佳君在《huā样年华》里亦只是作为声音演出。林林总总，不胜枚举。伟大的厨师不仅会炒菜，而且会自己选择食料，甚至自己去种菜。王家卫就是这样的厨师。

    然而，亲自种菜的厨师总是奢侈的。经费问题总是王家卫的一大压力。《东邪西毒》（1993）作为泽东公司的创业作。在运营上其实是不成功的。如果不是刘镇伟的帮助，王家卫恐怕也撑不到今天。刘镇伟不仅用八天时间拍摄《东成西就》支持王家卫，而且把自己拍其它喜剧片赚的钱交给王家卫贴补。为着这份友谊，很多年之后。高佬（刘对王的爱称）给小胖（王对刘的爱称）打了一个电话，问取他的银行账号，并开了一张支票给他。自《阿飞正传》始，几乎刘镇伟所有的电影都在孜孜不倦地向王家卫致敬。一言难尽。

    1994年的《东邪西毒》是XG电影少有的大投资，王家卫还第一次担任监制，影片获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摄影奖。

    在看本片之前，我没有想到金庸的武侠小说居然可以这样改编。王家卫本身也是编故事的高手。

    《东》已非一般意义上的武侠电影，这是他的第一部改编作品，打破XG武侠电影的固有模式，把独特的叙人不叙事的叙事模式发挥到了极致，演变成一部心理实验电影。

    同样，本片还是承袭了《阿飞正传》的母题，关于时间，关于拒绝——追寻。关于害怕被拒绝——逃避。本片的英文译名：时间的灰烬，颇值得人玩味。

    “很多年之后，我有一个绰号叫西毒。”

    这是本片开篇第一句台词。伴随着无尽的漫漫黄沙，时间的界限瞬间被彻底颠覆，王家卫把叙述者从故事的时间之中抽离出来，从而可以〖自〗由穿梭与被叙述的时间之中。

    这个开头不禁使我想起我喜欢的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中的句子：“多年以后，奥雷良诺?布恩迪亚面对行刑队，准会记起他爹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时间与空间的界限被打破了，世界上有一种左右人心的东西叫——记忆，而有些人恰恰就靠这一点少得可怜的记忆度日。有写记忆需要铭记，有些记忆需要摒弃，而有些记忆的去留容不得人们去选择。

    躲到大漠深处的西毒不就是为了选择放弃而来到这里吗？可是他又何曾忘记得了。无论东邪、洪七、盲武士。还是慕容燕或慕容嫣、桃huā等，有些东西就是宿命，永远都放弃不了，直到死。

    照例是拒绝与被拒绝，错位与错失。不是王家卫精湛的剪辑，这影片在诸多意念人物交织的天马行空中几近失控。

    刘嘉玲牵着马在溪涧中一场。水涧幽草。水光潋滟，桃huā抚摸马背，纤足，素手，小腿的分切，情欲的暗示，水波映影中的桃huā美得惊人，把一个女人的妩媚动人展现到极致。

    再就是林青霞躲在鸟笼后面那一场。透过鸟笼，整个画面是慕容嫣斑驳陆离的脸，配上她自己的话：“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你一定要骗我，就算心里多不情愿，也不要告诉我你最爱的人不是我。”光影迷离中，把一个女人的痴情与绝望也表达到了极致。

    这两场的拍摄手法与光影的运用超赞，尤其是后一场，被诸多评论家称道，可列为〖中〗国影史上的经典镜头之一。

    本片满银幕夸张浓烈悦目的色彩，叫人惊叹，但王家卫还嫌不够，用了4年时间，终于在2009年推出了重新修复剪辑洗印的《东邪西毒》终极版，就色调而言，再次叫人惊艳，不过个人还是喜欢老版，新版的合理化的剪辑调整没有了老版的天马行空的随意与潇洒。也许是从全局的考虑，王祖贤的镜头终究没有重见天日，张国荣与林青霞的吻戏镜头只见与XG坊间小报。（这里忍不住插一句，对于XG狗仔队，历来都佩服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太强大了。）

    “昨夜西风凋碧树，为伊消得人憔悴。”

    本片中每个人物这种自我的放逐与放纵，这种无力改变什么的绝望，这种无奈的惨伤。这种爱与被爱的追寻，何尝不是我们现代人自己的〖真〗实写照。可惜，个人在历史的洪流中，终究是要变为“时间的灰烬”。总是微不足道的。那么我们只有——知天安命，而不是要去做加缪笔下的“异乡人”。

    还是借用《阿飞正传》中刘德华对张国荣说的话，回到现实吧。

    张国荣：“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世界上有一种鸟……”

    刘德华：“听过，没有脚的那种嘛。你这些话哄哄女孩子可以。你像鸟吗？你不过是我在唐人街捡回来的酒鬼而已。像鸟？你会飞的话就不会待在这里了。飞呀！有本事你飞给我看看？”

    一语惊醒梦中人。可惜现实中很多人还是同片中的阿飞一样，永远都没有醒来的一天。

    “368复机。

    请说出密码。

    爱你一万年。

    你702房间的朋友跟你说生日快乐。

    谢谢！”

    房门关掉，想念却不能关掉。

    当发现我为你停留，却有些茫然和傍徨。

    感情不就是一段段的。像人生路上的风景，停留了，欣赏了，然后继续往前走。。。

    那晚当你说这话,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流泪，被某名的悲伤笼罩着。

    有人说爱哭的人是〖体〗内的水分不知道怎么释放出来。

    《重庆森林》里的金成武每一次失恋就要去跑步，可以将身体里面的水分蒸发掉而不那么容易流泪；

    张小娴也说想流泪的时候就去切洋葱，这样就可以痛快地泪流。

    不管什么方式，总是为情所牵。

    《重庆森林》《阿飞正传》《东邪西毒》

    无法拒绝却又令人试图逃避的东西。

    疏离、冷僻、孤独的气氛。

    给人一种空洞、茫然的感觉。

    223的执着，西毒的孤独,凌晨的午夜大街上，没有穿梭的人群,车辆,只有望不到头的黑暗。一个人的奔跑；

    王菲的扮演,百无禁忌，张曼玉的倚窗，是没来由的疯狂,迷离却让人无比喜欢；

    被生活冲淡的梁朝伟，自我放逐的张国荣,疏离,逃避也深情。

    “每天你都有机会和很多人擦身而过，而你或者对他们一无所知，不过也许有一天他会变成你的朋友或是知己，我是一个〖警〗察，我的名字叫何志武，编号223。”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个东西上面都有一个日子。

    秋刀鱼会过期,肉酱也会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

    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爱情的最大敌人是等待，在没有承诺的等待中看着罐头上的日子一天天临近。

    当王家卫用那种淡淡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时。

    在心里认定了爱情是会过期的。

    在这森林般的钢筋水泥中，人人都忙着追求自己的影子，想在孤独的阴影中寻找安全感。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鸟没有脚的？

    他的一生只能在天上飞来飞去，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一辈子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他死的时候。”

    擦肩而过的两个人可能相知。相识，甚而终生相伴，也可能就只是擦肩而过而已。

    就如同两列飞驰而过的火车，只在某个瞬间经过同一个道口。

    爱情的结局，空气中尘埃，碰撞又纷飞。

    一直抱着这样的态度对待感情，所以始终不能在一种投入的状态。

    自以为是的理性面对，兵来将当，谁来土淹。

    也许当这些台词响起；

    当电影再次响起的Californiadreaming

    两人的苍茫慌张的笑，如同孩子。

    半坛‘醉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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