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见识就不多,一辈子学的不过就是伺候老人孩子并着锅碗瓢盆,出了这样的事,她又一向不硬气,除了哭还能有么主意?
只是哭自己忘了孩子就有些不应该了,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六娘生气也是为了这一点,想到她此刻的六神无主,又觉得自己过于严苛了,叹息了一声道,“你也别怨我说你,好歹也是你背着我长大的,你待我如何,我心里清楚,爹娘也是清楚的。我娘性子虽急了些,待你也是真心实意,爹娘必是不会亏待你和孩子的,你又何必抱着孩子在这外面偷偷的哭?若是这孩子有个好歹,你也就只能一辈子吃苦了。”
顺娘虽没什么言语,却也不是傻的,听见六娘的话,眼中露出感激的光彩,下一刻目光落在孩子身上,露出懊悔的神色,又有些手足无措了,“我……奴……”
六娘见状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乱了心神,这会儿却是不好再在外面呆着,冻坏了这孩子可不好,咱们还是进去吧!”
见六娘欲进门,顺娘突然一把拉住六娘,别瞧着顺娘瘦瘦弱弱的样子,做惯了活计,即便如今身子骨不比当年了,这力气还是不差的,不分由说的便将六娘拉到了隔壁屋子。
这边儿屋子是个茶坊,韩李氏不喜丫头伺候,却也不能不留个婆子在身边帮忙照顾孩子,因此倒也有张炕,此刻家里冷锅冷灶,炕是冷的,还好有个屋子到底挡住了屋子外的寒风,六娘见状索性脱掉了外衣抱着孩子缩到了炕上,用体温温暖孩子,只听顺娘有什么要说的。
她很有耐心,因为她知道顺娘的性子,只能慢慢的由着顺娘来,否则一逼她,反倒是什么也听不了了。
出乎六娘意料之外的是,顺娘只是在屋子里略坐了片刻功夫便整理好了思绪,虽然声音嗡嗡的,也有些颠三倒四,到底开口了,“她不肯交出东西......”顺娘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有愤怒的神采,“爹娘一向知道她有心眼,她又把持着家里的钱和下人!这会儿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什么都不肯说!”
“凭什么?”顺娘很愤怒,这是压抑过后的愤怒,“娘说,我入门比她早!自然是我比她大的!可相公凭什么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她!她还不知足!狗儿才是相公的长子!才是韩家的长孙!那些东西都是狗儿的!”
“我不图什么!有口饭吃就行!可是,该是狗儿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
“那个女人来历不明!早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偏偏相公还向着她!说什么在家中她与我一般?凭什么她与我一般?我在韩家十余年,伺候爹娘,照顾你,也算是尽心竭力,生下相公的长子!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如今我毁了容貌!可怎么也不比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女人差吧?相公竟然说要咱们好好相处!”
“相公当年不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我毁了容貌,再也难在人前露脸!可这孩子是相公第一个孩子啊!我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虽卖给韩家做养娘!相公却是拿我去比那来历不明的女人!”
“我倒是与她好好相处了!可她竟然算计狗儿的钱!”
六娘坐在炕上,抱着怀里瘦弱的孩子,淡淡的看着顺娘发泄着这么些年来心头积累的不满。
记忆一点点的浮起来,小时候她也曾看见过顺娘在她面前偶尔发泄自己的不满,因为她小,顺娘便没有顾忌,不过,多半都是在韩李氏面前吃了气,偷偷的抱怨两句罢了,却是从来没有这样狂风暴雨般的发作过。
也许是因为顺娘习惯了在她面前发泄?也许是顺娘憋的太久?也许是单纯的想寻求帮助?
六娘不知道,只能静静的听着顺娘的怒骂哭诉,轻轻的拍打着孩子的背脊,将那孩子哄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顺娘终于累了,怒气发泄毕了,安静了下来,六娘试了试怀里孩子的温度,发现已经不再冰凉,这才道,“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她为她的孩子争是正理,你也可以为这孩子争,哭是没用的,特别是那个人看不见的情形下,谁知道你的委屈?眼泪要留给在乎的人看,自己偷偷的掉眼泪是最没用的,有这功夫,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替这孩子挣一份儿家业,也好叫他日后衣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