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穆达正与苏武商议,苏武并不肯爽快答应立即前去霍光府上投拜帖。阿穆达心急如焚,不听苏武劝阻,这就要孤身救人去。就听到外头有家奴报道:“主君,有客来访!”
阿穆达横着脸往外,并未将此听进耳去。不妨门前有个身影冲进来,挡到他面前就跳了起来,那两只手在他脸前左右一晃。那张笑脸真比即将升起的十五之月还要夺人心目。阿穆达僵硬的脸顿住片刻,立时柔和几分。他张了张嘴,半晌才喊:“六小姐?!”
“就是我!”
绿衣将手高高抬起,在他肩膀上一拍,走过去对苏武行了礼,恭敬道:“苏翁,我回来了。让你担心了。”
苏武摇头,放心下来:“你回来就好。我听阿穆达一说,正是十分忐忑。你怎么就和霍家的人冲撞上了?”
“苏翁,你不知道那个叫冯子都的家奴,当街调戏卖酒女子,还将人绑到府里去!要不是我,那位叫妲雅的卖酒女就要叫他糟蹋了!”
“绿衣,你是不知。”苏武叹气,示意绿衣扶他坐下,“这个冯子都,全长安城没有一个不知道他的。但又能奈他如何?他深受霍子孟喜爱,满朝文武亦要对他谄笑献媚。你一个小小女子……”
苏武连连叹气。绿衣不服气的在一旁坐下,拿过家奴送上来的羊奶一口气喝干了,鼻端直不满哼哼:“霍子孟,就是阿爹口中常说的那个霍子孟吗?”
“阿爹说他是秉持天子旨意辅佐治理江山社稷,难道他不是好人?只不过又是一个用手中权势为所欲为的恶人吗?”
她怒气冲冲,说出来的话也不稍加掩饰,苏武大惊,忙挥手喝退左右家奴,正要告诫绿衣。抬眼就看阿穆达立在门口处守着,一动不动,手持弯刀的模样,他心中万言千语徘徊不定,末了,只能摇摇头,劝绿衣:“你的阿爹与霍子孟同为先皇帝陛下侍郎时,已是经年之前。世有变数,人存于变数之中,又岂有一成不变者?非霍子孟是恶人,实是世事无奈,将他推到那样一个位置。”
“苏翁讲的什么,绿衣听不懂。绿衣只知道,他既是受天子意辅佐治理江山,就没有纵容家奴欺负弱小的道理!他就是不对!做的不对就要改正!”
“绿衣!”
苏武无奈,略略提高了嗓音喊她一声。绿衣紧皱着五官,实难明白何故苏武会这般愁眉苦脸,一副大难将至的模样。
“此话不可再讲!你今且留宿在此,有什么事,明日再谈。”
他站起来,绿衣要去扶他,苏武阻拦了:“房间我早前已让人替你收拾妥当,去罢。”
绿衣两只手绞到了一块,看着苏武缓慢挪步到门前,就要出去。她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苏翁,你与阿爹敬仰大汉皇帝。我现在知道你和阿爹敬仰的大汉皇帝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皇帝,现在这一个,你们也一样敬仰吗?如果是,为什么苏翁你会对霍子孟的行径不闻不问?一个家奴就让文武百官献媚巴结,他还能是一个好的臣子吗?臣子不是好臣子,皇帝还会是一个好皇帝吗?”
苏武扶在门上的手僵持不动,他浑浊的眼中忽然透出一丝清明。远远望着那隔断了内外的高墙,苏武想起在北海时,数月风雪之后终于出现的日光。他未回头,只将眼皮微微垂放了下来,似是在深思,似是在回忆,最后,睁开眼,浑浊的眼睛凝住前方一点,坚定不移的迈步而出。
绿衣闷闷不语,忽然拿起喝空了的陶钟,朝着阿穆达就掷了过去。那阿穆达也没躲,就由着陶碗砸到他身上发出闷响,又碎裂在地。绿衣看着一地碎片,登时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她嘟囔一句“木头”,扭身挤过他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