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高勇的清闲相反,此刻乌亚律其正处在极度的恼怒之中,“怎么回事?居然一点粮食都没有留下?附近几十里内的村子一个活人都找不到?该死的汉人,非逼着俺们攻城!哼,想得美……传令:向徐无派出四千族兵,沿路搜查,挖地三尺也要找到粮食!”
“大帅,强攻令之并非不可能!”
“此话何意?”
“汉军强弩虽然厉害,但毕竟无法射穿厚木大盾,而且下雨之后汉军擅长的火攻亦无法发挥效力。”
“你的意思是……”
“今夜伐木造大盾,来日黎明前进攻。趁天黑,汉军必然用强弩乱射,族兵躲在大盾后面……如此一来,等到汉军发现被骗,他们的弩箭估计也快射光了!”
“嗯?不错,立刻去办!”
……
秋雨连绵下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才逐渐停止。随后北风袭来吹散乌云,群星再次在天宇闪耀。黎明时分,令支城内一片寂静,巡夜士兵举着火把沿街走过。高勇裹紧衣领随彭呈来到城南民宅,此处地道已挖过城墙。走进用木头支撑的简易洞口,里面阴暗潮湿又略显闷热,“彭县尉,地道挖通后先让重伤员离开,并想办法由此运进粮食。”
彭呈道:“难道高太守要坚守令之?”
高勇道:“当然,把乌桓主力钉死在令之,钉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力,而且……”
突然,北城骤然响起喊杀声,众人随即大惊。高勇急道:“不好,乌桓人趁黑偷袭!快去集合队伍,把所有部队都拉上,无论如何都要将乌桓人压回去!”
此时,乌桓人已然登上城墙,与值夜的三百郡兵混战在一起。乌亚律其欣喜地看着乌桓族兵不断攀上城墙,一点点向城门靠近,“想不到汉人如此疏忽,竟然认为乌桓不会偷袭……哈哈哈!传令城外族兵,城门大开后立刻冲进去,凡是抵抗的汉人一律杀死!”
“呜——”令支城内号声连绵,随后住在各处的军兵纷纷拿起武器向城北集结。高勇与彭呈一路飞奔,跑到城北时正遇潘严,“城上情况如何?”高勇焦急问。
潘严呼呼喘气道:“回太守话,差一点被乌桓人攻占城门,幸好增援及时赶到,否则……”
彭呈神情稍缓,随即拔出剑:“属下带人杀乌桓去了,请高太守在这里继续调度指挥!”言罢,叫上附近刚刚赶来的郡兵,几步蹿上城墙杀入混战。
这时弩兵团长带兵赶来,“禀告太守,弩兵团驻扎城北的两个营已经投入战斗,城南的两个营刚刚赶到。”
高勇望向城墙说道:“来得刚刚好,敌人意图明确,即是要夺取城门。立刻将两个营布置于东西两角,由两侧向城外敌军射击,务必阻断敌人联系!”
“是!二营向东,三营向西,立即投入战斗!”
话音未落,城门出现异常,一百余乌桓兵反复向城门冲击,负责守卫的三十余郡兵寡不敌众步步后退,彭呈发现后立刻带领身边的十余人前去救援。可是,乌桓兵实在太多,郡兵拼尽全力也仅是延缓乌桓进攻的脚步。
高勇心知城门若开令之难保,遂急吼:“三营留下,三个连各自登上城内侧沿街房屋的高点狙击敌兵,其余两个连立即结阵,一定要将冲进来的乌桓兵射杀干净!”
城外,乌亚律其望见乌桓族兵已经逐步靠向城门,心头大喜,只等城门开启的那一刻。然而,伴随弩兵团及城内青壮的陆续参战,北城上的攻守之势逆转。临时召集的青壮受到血与火的洗礼,尽管尚未熟悉手中的武器,尽管尚未适应以命搏杀,但保卫家园的意志、保护亲人的责任、保存自己生命的意识让他们爆发出不弱于正规郡兵的战斗力。以命搏命,这是乌桓族从未思考、从未遇到过的,视死如归的气势是习惯于战败即逃的乌桓族不曾拥有的。死了一批又来一批,前仆后继永不断绝,即使身受重伤也要拼着随后的力气抱住乌桓人一起落墙同归于尽。
乌桓的攻势在这强大的反击面前逐渐化解消弭,偷袭带来的优势转瞬间荡然无存。“汉人已不再是汉人!”这是此刻所有乌桓族兵心中共存的想法。
高勇紧张的眺望北城的战斗,每一次进退都牵动紧绷的神经。这种有关生死的战斗让人心脏不由自主地提速乱跳。
身后杨凌的声音响起:“主公,侍卫连集合完毕。”
高勇头也不会命令道:“立刻救援彭县尉,城门无论如何不能丢!”
“遵命!侍卫连准备战斗!”
这时,城门下突然响起乌桓人激昂的吼叫,随后城门逐渐打开,潘严惊呼道:“大事不好!城门……城门……”
高勇的心脏也是咯噔一下,仔细望去,果然看到乌桓族兵正在打开城门。外面,等待杀进来的乌桓兵每人头上顶着一面大木盾,在城门火光映朝下,盾上插着许多箭矢!“乌桓人也变聪明了!”高勇强自镇定,此刻自己决不能慌乱,“杨凌!命令弩兵全力阻击!告诉彭呈暂退,待组织足够兵力再行夺门。侍卫连立刻向门口投掷木枪!”
城外,乌亚律其见城门大开,大呼道:“城门已开,乌桓勇士们随本帅杀光汉人!”近三千乌桓兵同声大叫涌向城门。其后,乌桓骑兵也提马勒缰准备跟随步卒杀入城内。
乌桓步卒如潮水般涌向城门造成城门处拥挤不堪,本来首批攻入的步卒举有大盾防护,汉军弩箭奈何不得。可是这轮拥挤推搡将排列整齐的阵形冲散,歪歪斜斜的木盾顷刻间露出许多破绽。弩兵团长大喜,立刻指挥弩兵集中火力攻击敌人露出的破绽。刚刚还兴奋激昂的乌桓兵顷刻间沦为待宰羔羊。
一面木盾脱手往往造成其后四五人伤亡,在城门狭窄的地方,密集弩箭的杀伤力倍增,加之四周不断飞来的木枪,导致冲进来的乌桓兵十之五六命丧当场,剩下的非伤即残,尸体迅速堆积起来。
乌亚律其看不到城门下的具体情况,只根据族兵入城的速度推断一二,“没想到这支汉军挺有骨气的,要是换做以前只怕早已四散奔逃了!”
“大帅,城里有些不对劲啊!你看城上族兵正被汉军压制,城门进入的速度也异常缓慢,莫非……”
乌亚律其仔细凝望:“经你这一说……”
东方隐现淡蓝,黎明前的寒冷与黑暗终于过去。城门下,尽管乌桓族兵高声呐喊不断涌进,可是在弩兵一百二十度围射及郡兵木枪轮番投射的摧残下,除少量冲入城内外,绝大部分都在城门下变做孤魂野鬼。而那少数族兵也很快被消灭在彭呈组织起来的防线跟前。
小半个时辰后,乌亚律其终于发现事态与自己所想有着及其严重的出入。城墙已被汉军夺回,上面再也没有了乌桓族兵的立足之处。虽然乌桓族兵的进攻仍在继续,却只能处于勉强攀爬的下风。城门下的战斗逐渐明朗,冲进去的乌桓族兵非死即伤。在汉军死守及城上弓弩夹击下,因攻破城门而陡涨的士气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是缓步前挪……
“大帅快看……城门下……”
乌亚律其定睛细看,那恐怖的场面几乎令其窒息——城门处,乌桓族兵的尸体堆积如山,箭矢、刀剑、枪戟插得到处都是,冲入城内的乌桓族兵不但要与正面围堵的汉军交战,更要遭受四面八方连续不断的箭矢、枪刺的攻击……“快调骑兵救援!掩护族兵撤回来!”
冻了一个早晨的骑兵总算得到了攻击的命令,不过不是事先计划的追击汉军,而是被迫救援陷于苦战的乌桓族兵……
泥泞的大地上,乌桓骑兵以损伤三百余骑的代价,勉强掩护城门外剩余的近两千乌桓族兵狼狈撤回。当令支城门再次关闭时,乌亚律其知道自己又一次吃了败仗!困惑的目光呆呆的盯住令之城头搬运尸体的汉军,“汉人何时变得如此能战?何时变得如此勇猛?何时变得不会败退?肥如!快派人去肥如那里看看,告诉契里安不可轻视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