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传说中国军人上战场随身带着一颗“光荣弹”,说那是抗美援朝时留下的传统;但据我所知早在抗战时后来被称为蒋家王牌军的几支部队主力很多士兵都随身带着一个与敌同归于尽的手榴弹,只是那时叫做“成仁弹”……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三十六师要撤军,按照原来的计划挹江门上的守军作火力掩护,八字山上的守军全数撤下来的;但没有办法,大家没想到刚被打退的鬼子会这么快进攻。不能全撤了,至少留下一个连的部队断后,否则被鬼子占住山头在后边射击,半个团的弟兄可能一个都逃不了……
每次鬼子的炮袭或者空袭,三十六师的弟兄都会在山背的反斜面上那些猫耳洞里藏上一个连,阵地上仅留几个观察哨;等鬼子进攻的时候那个从猫耳洞里出去的连队就要飞快迎上去全力死拼,支援部队则从挹江门的城楼里出来跟上稳住阵脚。
但这次没有援军了,大部队都撤了,藏身在猫耳洞里的弟兄都是自愿留下来的;他们必须顶住鬼子的一波进攻然后还要冒着鬼子从身后扫射逃命,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天才知道。他们有的人因为上峰许诺的十倍抚恤金,但有的人却因为别的原因……
“蔡参……团座,没想到是你留下来了……”为了五百块大洋赏金和十倍抚恤留下来,一向命大无比屡战不死的连长,外号“十命猫”的姚猛三抽出最后的三根烟一口气全塞到嘴里点着深深吸了一口,看上去晕晕乎乎地问道:“就为了一个团长,值得吗?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噼隆!”一声巨响,落在近处山脚的一枚炮弹竟卷起热浪冲到猫耳洞里,呛得大家不住咳嗽。
“……以前,在军校里有三个好兄弟,他们都来自穷人家,在军校里一起读书训练;在晚上一起到农户的田里偷红薯……”原本仅仅是团部参谋刚刚因为留守为三军断后被临时任命为团长的老蔡道:“一起挨过处分,一起受过体罚的三兄弟,一直不离不弃;在江西剿匪、在广东平乱……多少次的患难与共生死关头都一起过来了。后来老大老二都到了八十八师,老三在三十六师……”
从来不抽烟的老蔡忽然从姚连长的嘴里抽出了一根烟狠狠的吸了两口,然后一边咳嗽一边借着咳嗽和烟熏哭出了眼泪:“……那天,后来八十八师的弟兄们经过,老大和老二的尸体都被抬着……我不知道以后怎样去见伯父伯母们……”
猫耳洞里寂静无声,堵住各处通道,杀伤了大量其他部队的弟兄是三十六师官兵们永远隐伏在心底的痛!
“炮声停了!上啊!”姚猛三一声断喝打破了沉默,炮声停了,鬼子要上来了。每个人冲出去的时候,都会不经意地扫一眼那段山路;空空荡荡的山路,再也不会有援军上来了……
老花带着四百名警察满含着悲愤向挹江门阵地进发,他们除了已经准备战死沙场外,还想要狠狠地扇那些撤下来的军人一记耳光——你们怕死,中国还有不怕死的爷们!
……两根竹子穿在烂军装的衣袖里,把军装的下襟打个结,再横着绑上几根草绳就是担架;担架上的伤员无一不是被战火熏得浑身昏黑的,很多人的伤处也仅仅是扎着根草绳;那些一长串抓着绳子,一个个搭着前边人的瞎眼伤员;那些自己走下来,还带着枪的士兵,每个人身上脸上都看得出密密麻麻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四百多警察震惊了:这真的是那支贪生怕死的军队吗?!
也许他们真的是怕死,也许他们仅仅是服从军令……无论如何,这些军人对得起军人两个字!警察们开始为原本想羞辱这些军人的想法感到惭愧,同时他们也开始感到真正的战场的残酷——殉国、战死,喊着容易,但真的上去的时候,真的看见战场的恐怖的时候,有多少人真的能做到不皱一下眉毛就上呢?大家的心里都在战抖:这次上去恐怕真的回不去了;每个人在这一刻脑中都开始闪过一张张家人的面孔……
爆豆似的枪声从远处不断传来,夹杂在枪声中的那些爆炸,也分不清是手榴弹还是鬼子的小钢炮,警察们感到轻松了些——那些骇人的大炮声音已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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