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可以拥抱清新世界,不料却是一场幻灭。
正如她一样,深宅大院贵小姐曾幻想能同阿娘一样挥斥方遒激昂上阵,可踏入乱世才晓得不过是飘摇浮萍摇摇欲坠,自顾不暇更遑说顾天下。
少女婷婷的背影微有孤独惆怅,一个人慢慢走回了房中。
见到那一床寒酸的铺盖,才想起来又忘记同宫霖提起此事了。凳子还未捂热,景澈便立刻风风火火起身,又欲出门。
然而一打开门,也修冷若冰霜的脸庞撞入眼中,再惊讶地往下看,只见他抱着一团巨大的棉被。
径直走进门,将棉被放到床上,眉眼似远山巍峨清冷,又似远山怀抱温柔:“先睡这床。”
景澈惊得几乎合不拢下巴:“是你…你的床铺?”
“放心,我都是和衣而睡,没有奇怪癖好。”
“不不…我是说,那你晚上睡什么?”
“我去问宫霖再讨一床来。”
他是晓得的。宫霖对景澈的莫名排斥,掌门对她亦是不甚友好,他都看在眼里,纵然面上冷淡不说,行动上却是替她安排好了。
景澈站在门口,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个清瘦而高挑的男人俯身替她铺好床铺,复一脸冷淡地直起身子就要离开。
“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她直接挂到也修的脖子上,眼泪鼻涕通通擦在了他新换的一身白衣:“也修,我要嫁给你——”
少女特有的软糯声音里含了哭腔,见缝插针地直直钻到他心底。无论怎么听——都让人无法抗拒啊。
也修终于柔和了面部紧绷的曲线,轻轻拍着她抽泣的背。
她哭了半晌,一路来无人与说的憋屈如数倾诉于眼泪中。她虽是骄纵但并不娇滴,却说到底不过是十五岁少女,难免也有独自一人无法承受的委屈。
屋外寒风裹入,半开大门战战栗栗,呜咽声如泣如诉。
也修沉默地抚慰了她半晌,才缓缓道:“犯什么傻,难不成每次感动,都要把自己卖了?”
“我不管,”她噗的一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笑了出来。方才虽是感动至极脱口而出的话,亦未经大脑过滤,却都是她决定真着一颗心要掏心掏肺与他好的宣言,“反正无论如何,就算百里死酒鬼不要我了,你要不能不理我。”
也修轻抿起笑——还真是少女心性啊。
只是他没有想到,今日半撒娇半认真的话,却一语成谶,几乎贯穿了他们往后的所有岁月。
他微微颔首,鼻中吸入少女清澈的发香。而这一点头,便是此生一锤定音。
*
那日景澈微染风寒,夜里睡得格外沉。第二日惺忪间醒来,瞟见沙漏的时辰已经是寅时三刻,却又眼皮重得厉害,捂在温暖的被子里委实不想爬出来。
眯着眼半睡半醒,心里惦念着晨练一事,恍惚间又睡了过去。
等再睁眼的时候,景澈瞟见那沙刻,眸中一道清明闪电彻底劈醒了她。她猛得从床上挺尸过来,风风火火地穿衣洗漱,心中叫苦不迭。
若是今天再于晨练一事上出什么差错,恐怕便不好蒙混过关了吧?
一路跑去练剑台,到了莲花池的拐口,脚下不知道踩了什么,像是小石子扎在鞋底一般,咯得慌。
她抬脚低头一看,是几颗碧色小玉石,四周还零零散散着有一些。
正微有疑惑,只见一个拾玉石的少年俯身在地上搜寻着走了过来。
少年亦看到景澈,登时惊慌失措,不停鞠躬道歉:“师姐,帛炎不慎把引线弄断,我立刻就把碧泉石寻回来。”
景澈赶紧制止他:“你别急,别急,究竟怎么了?”
帛炎怯怯地看了一眼景澈,面目和善,似乎是一个并不严厉的师姐,面上的紧张之色才稍有退去,而声音胆怯:“这是”
“这是给湛往师叔闭关修炼辅用的碧泉石,统共一百零八颗,师叔马上就要用,若是寻不到,就要耽误了师叔的修炼了。”少年声音细如蚊鸣。
“还有几颗未寻到?”景澈被少年惶恐的情绪所感染,一时也顾不上晨练迟到一事,一心想帮助这个害怕责备的小师弟。
“还有二十颗。”
“我帮你寻。”二话不说,景澈便蹲下身,在地上细细搜寻碧色小玉石。
“师姐……”帛炎的声音听起来总带着胆怯的哭腔,此刻不知道是被着急的,还是被感动的,“师姐是不是要去晨练……不用帮我了……”
“你的事情大,”景澈也不抬眼,蹲在地上专注地寻着,突然兴奋地举起手:“看,又是一颗。”
她亮晶晶的眼眸里,仿佛集满了冬日里的温煦,是这吹开这一池莲花的仙风,是无尽挥洒热烈的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