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寺的清晨银妆素裹,美如仙境。
元子攸下马,他没有带任何随从,与其说他是惦记英娥,倒不如说他想到这里来看看皇兄。
他自小在宫中伴读,和元诩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是兄弟,又是朋友。孝明帝突然暴崩,他心里自责无比。若是他没有劝元诩收回让尔朱荣到洛阳的密诏,太后就没有机会对皇兄下手,就算尔朱荣真如董卓进京又怎么样呢?至少皇兄应该不会死,而尔朱荣不是一样来了洛阳了吗?
虽说当时也是为北魏江山着想,但此时的他矛盾而懊悔。胡太后和幼帝元钊被扔进黄河,让他更是自责不已。
现在他虽贵为皇上,但手中并无一兵一卒,充其量也只是尔朱荣的傀儡而已。若是皇兄在,也不过如此吧!
他慢慢地寻着瑶光古寺的路往上走,举目望去,天地间茫茫一片。路边的古树秀木似是盛开在冬日山间的玉树琼花。
“江山如画,可惜……”
元子攸悲叹。不知道孝文帝是否在冥冥之中能够听到子孙的叹息。
若是当初孝文帝没有迁都洛阳,或许就不会有六镇之祸发生,不会有元家世末的悲剧,更不会有千年后仍萦绕在永宁寺前挥之不去的惆怅吧?
躺在邙山下的孝文帝,不知是否曾在那些他死后的岁月中默默守望着这座他选定的国都日益兴盛而心中豪迈;抑或,他曾临着河阴的寒风,望着河桥的兵来而遗恨难平…
元子攸又一次叹息。
他空有报国的才华,但是手中无兵无将,也只能是寄人篱下。
忽见前方一朦胧的素袍白衣女子在漫山的雾气中翩然起舞。真是:
佛门尼女舞翩跹,
宛若娉婷出水莲。
此景此情曾得见,
敦煌壁画有飞天。
元子攸痴痴地看,英娥在天地间尽情的舞,这舞中有柔情百转,这舞中有凄恨缠绵。翩然起舞中有对上天的祈祷,更有对死者的思念……
元子攸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英娥就这么纵情地舞着——
此时的瑶光寺对英娥和元子攸而言,宛如天上的广寒宫。虽凄冷无比,但是他们能感受到彼此心中的温暖与呼吸。
两个璧人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舞着,在天地迷茫间超凡脱俗。若他不是皇室宗亲,若她不是尔朱川的公主,该多好?也不会有日后的撕心裂肺,痛恨缠绵。
许久英娥双手抱在胸前,跪在雪地里,已是泣不成声。
“你不要太过伤心,若是皇兄在也不希望你如此。”
元子攸俯身握住英娥的手,看着英娥泪流满面,不由得把英娥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她的手冰冷而柔弱。
“我说过,皇兄的死与你无关!”元子攸心生爱恋。
“但皇上是死在我的怀里!”婴儿总也走不出那彻骨的悲伤。
“恨不生在帝王家,这是拓跋子孙的命运!”
元子攸痛苦地说。
谁知一语成谶,此后拓跋皇族的子孙们都无一善终。
“清都夜,寂寞演胡笳
千秋门,地动引兵伐
未闻天子过,委曲臣威遭辱骂
古来自有运永为虞宾难逃杀”
唉,历史深处只有深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