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都不再在镇上卖茶叶蛋了,每天要煮的茶叶蛋太多了,一锅接着一锅,他没时间去镇上卖蛋。
他便想雇人去镇上散卖。
小元宝提议,让村里的二狗他娘去镇上卖茶叶蛋。
可以每个月给她开二钱银子的工钱。
二狗他娘就是第一个找医仙看病的人,她有个赌鬼丈夫,输得家徒四壁,债台高筑,最后被追债的人,追得落河而死。
她本人父母皆亡,兄弟又不管她,她儿子生了重病,她借不到钱,只能让孩子硬生生地熬着。
她家穷到什么地步了呢?
每天喝野菜汤度日。
小元宝的提议,等于救了她一条命。
她给金家人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现在,她每天背着儿子去镇上卖茶叶蛋,日子过得很满足。
所以,金四郎现在就是这个意思。
他宁愿闲着,他也不去开荒,开荒实在是太苦了!
听完他的话,金老头冷哼一声。
金四郎闭嘴了。
他怂哒哒地垂着头,朝妹妹投去了救命的一眼。
小元宝点点头,大声说道:“既然辛苦,那我们就要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家里其他人朝小元宝投来赞许的目光!
对!
解决不了哇!
那就只能不了了之啦!
没想到,金老头这次却很强硬:“不管苦不苦!不管能不能解决!开荒还是要继续开!种地才是农民的根本!老四不想去,老四就别去,元宝还小,又要念书,也可以不去!大郎是我疏忽了,他每天要忙着煮鸡蛋,今天跟着去开了荒,晚上还要熬夜守着灶台煮,以后可以不必去了!至于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去!”
全家人默默叹气。
晚饭,吃得很沉默。
金四郎想吃啥,都会被金老头无情地打掉筷子。
他快哭了,看向小元宝。
小元宝缩了缩脖子,默默地给自己夹了四哥哥爱吃的鸡腿、排骨、粉蒸肉……
金老头吃完饭之后,默默地蹲到大门口,抽旱烟去了。
小元宝赶紧将碗里的肉菜,全都倒给了金四郎。
金四郎感激到快流泪。
金五郎在一旁悠悠地说道:“妹妹,你这样治标不治本,你总不能顿顿给四哥留菜吧?”
“那你说怎么办呀?”小元宝双手撑在桌面上,捧着小脸。
“刚吃饭的时候,我想过了,我觉得该按你说的去做,咱得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金五郎放下筷子,一脸认真地对小元宝说道,“当前,开荒最难的是什么?是清除芦苇、杂草,地面上的草要锄,地底下的根要挖,这很辛苦!”
“是,有的根好长好长,”小元宝用手比划了一下,皱了皱小眉毛,“特别难挖!”
可要是不挖根,春风吹又生!
今年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我想去白石山上看看。”金五郎坐正了身体。
“我和你一起去!”小元宝已经知道金五郎想干嘛了。
白石山上有一座小木屋。
那是金五郎师父的故居。
半个月前,他师父去世了。
他哭了一宿。
从前,金家家境不太好,地少人多。
金五郎三岁时,就喜欢跟在乡里唯一的木匠身后,看他做榫卯,看他刨木花。
这孩子非常聪明,动手能力也很强,很得木匠的喜欢。
后来,他就拜了木匠为师。
金五郎拉着小元宝,走在了上山的路上。
他望着这条通往半山路的小路,惆怅地看了一眼妹妹:“你想听听,我师父的故事吗?”
小元宝点点头。
金五郎难过了起来,他强行露出了一个笑脸,想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他像讲一个别人的故事那样,讲起了自己师父的故事:“我师父年轻的时候,不住这儿。”
“那他住哪儿呢?”
“他住一间好大的房子,比咱们家的房子还要大好多。”
“后来呢。”
“后来,他娶了贤惠的师娘。”
“肯定很幸福。”
“师父后来染上了赌瘾,大宅子没了,银钱也没了。他借钱都要去赌,赌输了就打师娘。师娘就每天做些活计补贴家用,才能勉强度日。”
“师娘好惨。”
“后来更惨,”金五郎喉头有些哽咽,“元庆十年,大旱灾,吃食快绝了。师娘得了重病,没钱治,死了。师父的一个孩子想去河里捞鱼,结果掉进河里淹死了,他的另外三个孩子也饿死了,家里便只剩下了他一个。”
这些轻描淡写的话,背后藏着多少命运的残忍。
金五郎没忍住,还是擦了擦泪。
小元宝也沉默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折叠好的小小帕子,递给了金五郎。
这是澹台夫人送给她的,特别小,很洁白。
“嗯,后来吧,师父悔悟了,”金五郎哽咽着,瞪着眼睛望着天,不让眼泪继续流下,“他从家里拿了一把菜刀,在整整齐齐的四座新坟前,砍掉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小元宝捂着嘴,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发誓,再不赌博,”金五郎深吸了一口气,“后来,他学了做木工的手艺,在半山腰上搭了一座木头房子,一个人住了几十年,他没再娶妻生子,孤独一人。”
一个人,寥寥几语,便是一生。
小元宝听得也有点想哭了。
“你知道吗?师父对我特别好,”金五郎再次潸然泪下,“只要天色晚了,他留我下来吃饭,他就必定会给我开小灶!他大彻大悟之后,变成了一个很节俭的人,可只要我留下来,他就会把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鱼干都拿出来,他自己从来舍不得吃,全往我碗里夹!”
小元宝点点头。
“他教我手艺活儿,教得特别认真,他还夸我聪明,别的师傅都打骂徒弟、责罚徒弟,可他从来不打骂我,他还对我很好!有时候,我觉得我就像他半个儿子。”金五郎吸了吸鼻子。
小元宝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