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话音才落,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黑衣男子,一头黑发利落地用束起,剑眉星目,整个儿透出一股刀锋般的冷锐坚硬。
他径直走到安笙面前,对着他单膝跪下,嗓音掷地有声,带着些微的哽咽激动,“陛下!”
安笙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珠子都不会转了,良久,才颤抖地开口,“融,融阗?”
他的语气有些不大确定,脸上却流露出一种惊喜,半响,像是确定了,伸出手颤巍巍地将他扶起了,拍着他的肩膀道:“真的是你啊,你去哪里了,我怎么也找不找你。”
他看起来有些生气,眼睛却在笑,似乎找回了失而复得的宝贝,转而又蹙眉道:“莲音呢,他怎么没来,是不是又偷懒了,小心我罚他的俸禄。”
融阗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张着嘴,半响没说出一个字。
还是宋汐打了圆场,拉过安笙,低声道:“我派莲音出去办事了,你可能有好长一软时间不会见到他了。”
“哦!”安笙显得有些可惜,却还是说道:“那就算了,我不罚他了,你叫他回来了第一时间来见我。”
宋汐说“好”,眼角的余光瞥见融阗将头垂得低低的,却有一滴泪,滴落在他面前的地板上。
宋汐在心里叹了一声,同时又生出一丝隐晦的忧虑。
安笙却亲眼看见莲音出事的,理应知道他死了,如今,却仿佛全然忘了这个事。
是不能接受这样残忍的事实,所有干脆忘记了吗?
宋汐怕刺激到他,也不敢当面拆穿,好在融阗是个聪明人,没有乱说话。回头,还是嘱咐他一下比较好。
接下来,安笙又问了融阗一些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融阗回答的很简短,加上脸上也不大好看,安笙嫌弃他嘴笨,便打发他去外面守着了。
融阗走后,安笙却靠在她身上,带着点儿不解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融阗很奇怪呀!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我这里闷闷的。”他指着自己的心脏,眉头皱成了一个川。
宋汐抱紧了他,“兴许是很久没见你了,很想你呢!”
安笙“哦”了一声,然后有些歉意地开口,“那我刚刚不应该说他嘴笨的。”
宋汐道:“没事,融阗不是小气的人,你下次不要这么说他了。”
“嗯嗯!”他将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下子又笑呵呵的了。
宋汐欣慰地想,这两天,他似乎有点傻乎乎的,起码朝着正常的方向好转了。
到了晚上,安笙又使性子不肯吃饭,宋汐哄了半天,哄不住,也有点生气。
她将饭碗重重地搁在桌子上,命下人去拿镜子。
融阗站在一旁,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大抵是想劝她多点儿耐心,不要和安笙一般见识。
宋汐却知道,这已经不是耐心的问题了,有时候,一定得对症下药。
不能因为他是病人,就什么事儿都由着他来啊!
宫人拿来乐铜镜,宋汐便举到他的面前,强迫他照镜子,一边面无表情道:“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还不肯吃饭。这是你吗?难看的像个鬼一样。”
安笙只瞥了一眼,便尖叫着拍掉了镜子,他背过身,用手捂住脸,弓着身子瑟瑟发抖,嘴里像念经一般地说道:“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宋汐心道,虽说病了,好歹还知道爱漂亮。
她命人将镜子拿下去,转而拉下他的手,放轻了语调道:“乖乖吃饭,很快就会变漂亮,来,我喂你好不好?”
宋汐重新端起碗,夹了一筷子菜递到他嘴边,安笙总算不那么抗拒了,望着她的眼神,还是怯怯的,这模样,活像一只受欺负的小兔子。
她每回“欺负”他的时候,他都会很委屈,可当她对他好一点点,他又欢欢喜喜地粘着她了。
他会最大限度地去恶意揣测旁人,却不会疏远她。
……
五日后,宋汐觉得,不能再耽搁了,便向阴太后辞行。
阴太后虽然不舍,考虑到后续事宜,也放行了。
临行前,她拉着宋汐的手,耐心地嘱咐道:“他身体弱,你要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生病了。对了,他吃不得药,见了黑乎乎的药汁,就会呕吐,也见不得尖锐的东西,否则会吓得尖叫。”
宋汐越听,眉头皱的越深,“怎么会这样?”
也是信不过武安的御医,她才没有让他们开药,还打算有机会让宁璟看一看,日后慢慢调理的。
阴太后惭愧道:“都是哀家的错,过去急于求成,命人给他惯了不少药,扎了不少针……”
事到如今,宋汐也不好责怪她了,只得说道:“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安笙就交给我了,您放心吧!”
安云也来送行了,苏澈就站在她的身边,两人挨得紧紧的,跟连体婴儿似的,充满了新婚般的甜蜜。
值得一提的是,阴太后已答应两人的婚事,只是,苏澈需得留在武安一段时日,商量具体的婚事。
待阴太后说完了,安云也拉过宋汐说悄悄话,“你可要好好照顾安笙,若让我知道你欺负他,我不会放过你。”
期间,她不止一次去看过安笙,安笙也是看了她好久,才认出她来,待她却不如从前了,眼神里总是透着戒备。
后来,她从宋汐那里知道,安笙怀疑她和阴太后一样被恶魔附身了,故而不肯亲近她,她心里真是难受极了。
只是看着安笙与宋汐亲密无间的模样,还觉得安笙有痊愈的希望。
宋汐莞尔,“好的,我会的。”
马车徐徐而行,透过布帘的一角,仿佛能看见阴太后遥遥相望的身影,安笙却在车厢里拍手称快,“终于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宋汐放下车帘,转过头看安笙,神色复杂地问道:“你很开心吗?”
安笙神秘兮兮地开口,“我告诉你,这城里头住的都是鬼,要吃人的,我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宋汐笑了,心里头却涌出一种淡淡的伤感。
武安,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同时,也给他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
宋汐知道,一旦回到昭然,便有的忙了,便想趁着这个机会陪安笙散散心。
一路上游山玩水,行程自然就慢了下来,不过,看见安笙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一路上,有了她的开导,他的神智也更加清醒了。
有很多时候,宋汐与他交谈,几乎感觉不出他有什么问题。
只是偶尔,看到一个不太好的东西,他会如受了惊吓一般地扑进她的怀中索索发抖,又或者,有时候想起什么,他会对着虚空发呆,叫好久都不回应。
有一点特别不好,就是他晚上会做噩梦,这时候,他全身发抖,牙齿大战,浑身冒汗,无意识地尖叫,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全身痉挛。
宋汐不停地喊他,推他,好费很大的力,才能将他唤醒。
他陷在噩梦里,太深了。
一旦醒了,认出了她,就会趴在她肩上哭,直到哭累了沉沉睡去。
问他做什么梦,他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摇头,眼泪扑簌簌掉。
这时候,宋汐心里就如堵了块大石头似的。
路途中,宋汐已经尽量让他多吃一点东西,无奈安笙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出武安地界没多久,安笙就生病了,他神情萎靡,面色苍白甚至发灰,咳嗽也越来越厉害,到最后,连吸气都开始费力。
因为在赶路,也不好治病。
病发初始,路过一处小镇,请了个郎中,说是风寒,开了一些药,宋汐每好不容易哄着他吃了,不见好。
直到一处大镇,宋汐找到最大的医馆。
彼时,安笙的状况已经有些严重了,呼吸急促,咳嗽加剧,还伴随着低烧,整个人都睡得昏昏沉沉的。
大夫看了病症,脸色便严肃起来,说可能是肺炎。
宋汐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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