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幅曳地,走路都不利索了。四娘还要给她发髻插上金簪步摇,这回她坚决不肯任嫂嫂摆布,只取了两根银簪挽住青丝。
一番折腾到宫中就有些晚。太后与娘家女眷一向处得随意,不拘礼节,只派了随身的两名内侍来接她,从宫城西侧门入。
走到太后寿康宫侧,迎面遇上另一行七八人也向寿康宫而来。打头是一名长身玉立面貌俊朗的青年,二十余岁年纪,身穿牙白圆领常服,手持折扇,发髻上簪一根白玉素簪,没有戴冠,看不出来身份。
两人一照面,不由都是一愣。青年的面容似曾相识,一个名字下意识地蹦到嘴边,但脑子好像突然打了结,那名字就在舌尖绕着,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也盯着她,眯起眼似在思索辨认。
倒是身后的内侍立即跪下,口称:“陛下。”
那个名字终于从舌尖绕了出来。兆言,原来是他。记忆中的青葱少年,上一次见还矮她半头,因为变声的怪异嗓音而闭口不言装高深,不理会她向下俯视的鄙夷眼光,总是高傲而又可笑地扬起他那尖瘦单薄的小下巴,一脸别扭欠揍的表情。
一转眼他就长这么高了,走到近前,她需抬起头来仰视他。牙白常服上以同色丝线绣着暗纹九爪团龙,腰间二十四銙玉带,只有天子才能用的服色形制。沈兆言,当今皇帝,九五至尊,再没有人可以直呼他的名讳。那些被她用马鞭扫把鸡毛掸子抽得捂着屁股吱哇乱叫上蹿下跳的日子,恍如隔世。
“杨末,是你。”他也认出她来,挑起眉用以前被她俯视的眼光转而俯视她,脸上是促狭的笑容,一如当年相约捣蛋搞怪的不怀好意,这总算让她有了一点熟悉感,“你终于回来了。”
他举起手中的折扇,往她头顶比了比。这是她从前常做的动作,每过一个新年,都要这样取笑他一番:“矮冬瓜,你长得也太慢了,又比我矮了一截,这样下去哪个姑娘肯嫁给你。”
八年过去了,她再也没有长高,蜗居边城,数年如一日维持着相同的习惯;而他已从惨绿少年变成一国帝王,亲政后他的政令军令一层层传到边关,她全都奉命执行过,那早已不是她所熟知的、只会上树抓鸟下河摸鱼调皮捣蛋的兆言。
就连如今见了面,他也不再是她熟悉的少年模样。面前这个比她还要高出半头的青年男子,她只觉得陌生,那是跨不回去的八载光阴。
她往后退了一步,那点向她头顶的折扇便落了空。她对着他深深地跪了下去,像任何一个见到皇帝的臣子一样。
“臣雄州防御巡官、宣节校尉杨颖坤,叩见陛下。”
她还有另外一个更光鲜的头衔,先帝敕封的宁成公主,开国百年第二位异姓公主,与她现在低微的官职并不相衬,以及关联的那一段尘封过往,多年来都被刻意忽略,无人提及。
包括她自己。她甘于只做一个小小的巡官,被遗忘在雄州边关,每年冬月孤身纵马潜入异国腹地,去祭拜一座冷落孤坟下,不可言说的故人。
宁成公主,她宁愿这四个字从来不曾存在过。
玉阶冰凉,触在手掌额心。四周极安静,连随侍的宫人都屏住了呼吸。
许久之后,头顶上方才传来一个平稳而威严的声音:“平身。”
这是一个皇帝对待臣下中规中矩的语气声调。她舒了一口气,再度叩首后方站起身来。
兆言身后的内侍上前一步对她躬身行礼,颖坤一眼就认出他来。那是兆言为燕王时先帝指派服侍他的小黄门,名叫齐进,兆言嫌他啰嗦聒噪婆婆妈妈,总是联合她一起想各种办法捉弄他一番,再甩脱他撒开去玩耍。
颖坤以为兆言很讨厌齐进,没想到一直留他在身边。现在齐进也有二十多岁了,相貌与小时候相比几乎没变,只是整个人大了一圈。齐进穿绯色衣袍,如今的地位恐怕不低,她也颔首回道:“齐大官。”
齐进欣喜道:“您还记得小人。”
颖坤未及跟他寒暄叙旧,却听皇帝陛下凉凉地开了金口:“你认得他,却不认得朕了。”
她想对齐进说的话全被他一句话堵住,低头回道:“臣见陛下惶遽,不敢妄窥天颜。”
折扇在她眼前划过,他先一步越过她前行:“走吧,别让太后久等。”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凌晨都挣扎在3000字的温饱线上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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